乞丐接过水,大口咕噜饮下,那股压在胸膛腹部的压力,才算是有所减缓。
而后,他蹲下身子,也不使用筷子,又像是不知如何用筷子。
只用着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不停地将那些菜肴送到嘴里。
被他摸过的馒头,都能留下些许黑印。
见状,久久不言的赵长歌忽而开口道:
“幼年时母后逼我看史书,我对其中一段记忆尤深。”
“说是甲子前,北地天赤如血,五年大饥,六年大水,民死过半。”
“次年又逢大旱,民父子相啖,白骨盈野。”
张道之点头道:“魏基、范知行他们想让申九千死,就是因为申九千妄图得国运之力,致使各地天灾不断。”
“前些年,仅是山东济州一地,便因洪涝死伤万余众,若说这与申九千吸食国运无关,我是不信的。”
赵长歌道:“申九千已死,又有真人师弟消弭两原杀伐,相信百姓们能过上几年太平日子了。”
张道之摇头道:“师姐,在这座天下,有着太多像眼前这个小乞儿一样吃不起饭的人了。”
二人言谈尽被那小乞儿听到耳中。
他虽然不知谁是申九千,又不知何为国运,更不知两原太平怎么回事。
但是,他能据此推断出,眼前的这两人,都是大人物。
比城里的富商老爷们还要大!
张道之似乎对眼前的乞丐很感兴趣,一直盯着他埋头吃食。
赵长歌留在此地无事,便出了庙去,盯着龙虎山弟子布置法阵。
待整座阴天子庙内只有他们二人时。
小乞丐已将那些馒头与菜肴吃了个干净,而后看向张道之,双膝跪地,朝着他磕了三个响头。
见状,张道之不解道:“为何向我磕头?”
小乞丐道:“我娘在世的时候说,今后谁给我一顿饱饭,我就给他磕头,给他卖命!”
张道之笑了笑,“贫道无需你卖命。”
说罢,他又指向供奉在正庙里的阴天子神像,问道:
“祂也给了你吃食,你向祂磕头了吗?”
小乞丐点头道:“磕了。”
张道之‘嗯’了一声,“起来吧,不用向贫道磕头。”
小乞丐缓缓起身,目光真诚的看向他,
“您不让我磕头,也不让我卖命,为什么要给我饭吃,对我那么好?”
张道之莞尔一笑道:“因为我以前,也是个乞丐。”
“像你一样,吃不起饭,整日挨饿。”
小乞丐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道:“那你现在怎么不是乞丐了?”
张道之忽而爽朗大笑两声,
“我比你运气好,遇到一位老道人,他将我收为弟子,后来,我就不用挨饿了。”
闻言。
小乞丐失落的低下头,指了指张道之身上的道袍,边说边比划道:
“前些天,我也遇到了一个,和你穿着一样衣服的道长”
“那天晚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雨,还有好响好响的雷。”
“我躲在巷子里,不敢出去,因为娘亲说,中元节那天晚上一定要待在家里,不能外出。”
“可是,那个老道人,流了好多好多血,我怕他死,想要拉着他到巷子里的檐下避雨。”
“他不肯,还让我走,还对我说要是他能活下来,就带我去一个名叫龙虎山的地方”
“他把我击昏了,我醒来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小了起来。
张道之愣在原地。
原来,这个小乞丐见到过蕴通子。
那天晚上,三师兄流了那么多血,一定会很痛吧?
张道之唉声一叹,看向蕴通子陨落的城头处,喃喃道:
“师兄啊师兄,天意让我遇到了这孩子是你在冥冥中指引师弟吗?”
“你是想通过他告诉师弟,虽然你走了,但是我龙虎山仍旧后继有人,仍旧香火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