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脚,陈凡拍了拍手上的灰,扭头对黑三道:“三叔,忙了一天,走,去我家吃口热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底带着点热乎劲儿,像是想拉近几分距离。
黑三却停下脚步,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不了,小凡,小暖还一个人在家呢,我得回去瞧瞧。”
他那张黝黑的脸挤出几分笑,可眼底却闪过一丝疲惫,手不自觉地攥了攥麻袋的绳子。
陈凡一听,眉头皱了皱,心头却涌起一股子心疼。
他知道黑三家那点底子——几斤粗粮、半袋子土豆,够啥?小暖那小丫头还长身体呢。
于是,他大手一挥,豪气道:“这好办!把小暖叫上,一块儿来我家吃!对了,三叔,干脆你也别磨叽了,带着小暖搬我家来得了!”
他顿了顿,眯着眼瞅着黑三,压低嗓门道:“巡逻队的事儿多着呢,我得有个帮手。你看这样,咱俩搭档,你当个副队长,咋样?”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可眼神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像在掂量黑三的反应。
黑三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摆手道:“得了吧,小凡,你别拿我开涮!我这把老骨头,哪当得了啥副队长?”
他那粗豪的嗓门带着点自嘲,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像是真觉得自己不顶事儿。
可陈凡却不依,往前跨了一步,指着他鼻子道:“三叔,啥叫不行?有我在,你不行也得行!”
他故意把嗓门提得老高,像是怕黑三听不真切。
“我还就不信了,咱爷俩儿联手,收拾不了那帮偷猎的孙子?”
这话说得黑三心头一震,他愣愣地瞅着陈凡,嘴咧了咧,却没吭声。
陈凡却没停,趁热打铁道:“三叔,你瞅瞅,咱这年纪,咋也得漂漂亮亮干一回吧?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啥也没干成?”
他这话像刀子似的,直戳黑三心坎里,语气里带着点激将的味道,可眼底却满是真诚。
黑三沉默了,低头抠了抠手上的老茧,粗糙的指头在夕阳下泛着黄光。
风吹过山路,凉飕飕地钻进袖口,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村里的炊烟刚冒头,袅袅地飘在山坳里。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像从嗓子眼儿挤出来的:“小凡,你这话……还真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好大决心,抬头瞅着陈凡,苦笑道:“说实话,我年轻那会儿,也想干出点名堂来。当年当民兵,胸脯拍得邦邦响,觉得自己老了不起,可最后呢?啥也没干成,连枪都用不好,净混日子了。”
陈凡一听,眼睛一亮,忙问:“三叔,你还当过民兵?咋没听你提过?”
他往前凑了凑,像是来了兴致。
黑三却摆摆手,哼道:“提啥?丢人现眼的事儿!”
可他嘴上虽这么说,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像在回忆啥。
陈凡却不放过,乐呵呵道:“三叔,别藏着掖着,跟我说说呗!当年你咋当的民兵?是不是也跟现在似的,扛着枪满山跑?”
黑三被他逗得咧嘴一笑,可笑里却带着点苦涩。
他吐了口唾沫,蹲在路边,拍了拍裤腿上的土,慢吞吞道:“那会儿是五十年代末,村里刚组织民兵队,抗美援朝刚结束,上面说要防特务、抓坏分子,弄得热火朝天的。我那时候才二十出头,血气方刚,觉得当民兵老威风了,报名的时候差点把桌子给拍烂!”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可真干起来,才知道没那么简单。枪沉得要命,瞄都瞄不准,开一枪后坐力能把我撞得后退两步。练了大半年,连个靶子都打不中,队长老骂我笨,气得我好几宿睡不着。”
陈凡听乐了,蹲下来拍拍他肩膀:“三叔,你这也太实在了!没打中靶子咋了?好歹你敢上!”
他这话说得半是安慰半是调侃,可黑三却摇摇头,苦笑道:“小凡,你不懂。那会儿我真觉得自己能干点啥,可到头来,啥也没干成。民兵队后来散了,我也回了生产队,天天锄地、割麦子,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到了这岁数,回头想想,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
他声音低下去,像是压着股子沉甸甸的遗憾,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地上的小石子。
陈凡听完,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瞅着黑三那张被风吹得黝黑的脸,皱纹里像是藏了半辈子的故事,忍不住道:“三叔,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现在巡逻队不就是个机会?咱爷俩儿一块儿干,保准漂漂亮亮的!”
他这话说得豪气,可眼底却透着股暖意,像在给黑三打气。
黑三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拍拍大腿道:“行!听你的,小凡!这回我可得争口气,省得小暖老笑我没本事!”
他那粗豪的嗓门又回来了,像是被陈凡点燃了啥。
说着话,俩人已经到了黑三家门口。
那是个破旧的土坯房,墙角裂着几道缝,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风一吹,晃晃悠悠地响。
小暖正蹲在院子里喂鸡,瘦瘦小小的身影裹在旧棉袄里,抬头看见黑三,立马蹦起来喊:“爹!你咋才回来?”
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着,瞅了眼陈凡,腼腆地笑了下,低声道:“凡哥好。”
陈凡乐了,揉了揉她脑袋:“小暖,饿了吧?走,今晚去我家吃好的!”
小暖一听,眼睛亮了亮,可还是扭头瞅黑三,像在等他点头。
黑三哈哈一笑,拍拍她后脑勺:“去!收拾收拾,跟你凡哥走!”
说完,他转身进屋,翻出个破布包,塞了几件衣裳和一袋土豆,扛在肩上,粗声粗气道:“小凡,走吧!今晚可得吃饱喽!”
到了陈凡家,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点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晃得影子乱颤。
陈凡从灶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
一锅猪肉炖白菜、几块烤得焦黄的玉米饼,外加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香气扑鼻,馋得小暖直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