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两个人抱头痛哭,看得在场的众人无不动容,泪如雨下。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沙发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捻着一粒红豆项坠默默垂泪。
高远强撑着站起身,忍着双膝剧烈的疼痛走过去,在老太太身前跪下来,紧握住老太太的手,泪流满面道:“师母,您放心,家里有我在呢,还有我师哥在呢,先生的身后事,孩子们会办得妥妥当当的,让先生入土为安。
孩子向您保证,今后您就是我的母亲,孩子会给您养老送终的。”
温柔抚摸着他的面庞,老太太流着泪勉强笑了笑,“我放心,放心着呢,有你这孩子在,有你师哥在,师母很安心。
小远,你瞧啊,这是你先生年轻时给师母的定情信物。
你先生奉王维为诗仙,他说,王维的诗是充满了大爱的。
他还说,这首《相思》,借咏物而寄相思,风格明快,却又委婉含蓄,语浅而情深,像涓涓细流,又如滔滔浪波。
正如他对我的爱情,你先生说,爱情就是如此,柴米油盐长流水,生老病死如波涛。
小远不哭,人终有一死,这是归宿,师母看得开。
师母前半辈子有你先生的陪伴,知足了。
后半辈子有你陪伴,师母更知足了。
好孩子,你先生走了,他没受罪就走了,这就是他最大的福分。
不哭,我不伤心,你也甭伤心。”
说着,她把项坠系在了高远的脖子上。
“师母……”高远把头埋到师母的双膝中,抱着她,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赵建福走过来,轻轻拍着高远的肩膀,低声说:“好了,挺大一个老爷们儿,你振作一些,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拿主意呢,哭哭啼啼的,只会给你师母增添心理负担。”
高远把头从师母的双膝中抬起来,看一眼赵建福,擦干眼泪,说道:“赵老师,麻烦您给我拿一套孝袍子来吧。”
赵建福抽抽嘴角,为难地说道:“高远,现在不兴这个啊。”
高远一瞪眼,怒喝道:“我不管那个,我给我先生披麻戴孝,天经地义,谁想告,让他妈告去!”
赵建福叹息一声,妥协道:“你等等吧,我去请示一下校领导。”
十分钟后,赵建福回来了,将一件白色孝袍子递给高远,低声说道:“校领导考虑到情况特殊,请示了教育部的领导后得到批示,准许你以孝子的身份为南老送行。”
“谢谢老师。”
高远说完,脱下湿漉漉的衬衣,把孝袍子穿好,围腰系了条白带子,又麻烦女老师给自己的布鞋上绷了白布。
给赵建福磕了个头,然后走到灵床侧面,再次跪了下去,头抵住先生的身体,手伸到被窝里面,紧紧抓住了先生冰凉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在场的众位学校领导、教授、老师、同学们皆感慨一声:高远,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啊。
旁边文学专业的同学们早已泣不成声。
南老的遗体告别仪式三日后在八宝山举行。
脱下孝袍的高远穿一身黑色中山装,将先生的骨灰盒安放进墓穴中,看着匠人们盖上石板,用水泥将墓穴封好,然后跪下去冲着石碑磕了三个头,又洒下一杯酒。
这才挽着师母的胳膊一步三回头出了墓园。
之后的几天里,同学们发现,高远按时上课了,但他时常轻轻摸索着脖子上挂着的项坠神情恍惚。
傍晚之时,落日的余光洒落在未名湖畔。
高远孤独地坐在长椅上,怀抱一把吉他,声音伤感且悲凉,轻轻弹唱着一首歌曲: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相思算什么,早无人在意……
醉卧不夜城,处处霓虹,酒杯中好一片滥滥风情……
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
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烟花拥着风流真情不在……
査建英、王晓萍、黄蓓佳、吴北玲等几位女生每每遇见皆相拥而泣。
杨迎明、陈建功、葛兆光、梁左、苏牧几人眼眶泛红,望着高远萧瑟的身影默默叹息。
南老的突然离去,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大家真害怕他从此一蹶不振。
这时候,系主任费振刚走了过来,对几位同学说道:“你们回去吧,我过去跟小高聊聊,大家放心,他会听我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