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落魄山头云雾未散,林间露水尚浓。方知寒仍是如常练拳,只是刚扎下马步,体内便突如其来涌起一股炙热的躁动,如岩浆翻滚,不断冲撞经络、骨节。
他脸色骤变,猛地停下动作,盘膝而坐,强行以吐纳法门压制体内那股难以言喻的狂暴气息。可越压制,那股力量便越发汹涌,像是某种桎梏已濒临破碎的边缘,挣脱不得,束缚不住。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要破境了。
从二境“皮肉”迈入三境“筋骨”,意味着肉身之力将脱去凡胎,更进一步。但方知寒却不想此刻突破。他练拳之道,不喜求快,反而刻意压制修为,想在每一个境界都打磨得无懈可击,尤其这二境,他还未曾彻底淬炼到极致,自认还有许多拳意未曾参透。
可如今体内那种天道反噬,却像一根毒刺在骨血深处游走。
天道不容,强行逆流,自会遭到惩罚。方知寒的修行,从不循规蹈矩,许多时候走的是旁人避而远之的死路,而如今,他就是被那股“死路”反噬了。
他浑身冷汗涔涔,眼神有些发红,脑海中念头纷杂、气血逆转,筋骨发痛如裂,耳畔甚至隐隐有幻听传来,如魔音灌耳,诱他放弃抵抗,一举破境,哪怕因此走火入魔也在所不惜。
一时间,方知寒嘴唇发青,咬牙硬撑,鼻间已渗出血丝。
就在他几乎失控的瞬间,一道气机如风如云,悄然降临。
紧接着,一只苍老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手劲不重,却像镇山之印,瞬间将他那几近炸裂的体内气机压得服服帖帖。
方知寒猛地睁开眼,只见崔老爷子负手而立,站在他面前,神色淡然,眼底却隐含着一丝玩味。
“天道反噬,不是小事。你这小子,是吃了什么亏,又欠了谁的账?”崔老爷子轻声问道,话里既像关心,又像警告。
方知寒一怔,片刻后,苦笑一声,没答话,只是低头。
崔老爷子也不追问,转身坐在石上,从怀中掏出一只酒壶,喝了一口,才悠悠说道:“你这副身板,真是怪了。明明骨头里带着死气,却偏偏又有一股生机硬生生压着,像是两条蛇缠在一块儿,互咬不放。”
“但我瞧着啊,正是因为这死生交缠的根底,你才适合我那一门拳法。”
方知寒抬头,露出惊讶神情:“什么拳法?”
崔诚缓缓吐出四个字:“神人擂鼓。”
他放下酒壶,赤手空拳站起身来,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肃穆。
“此拳乃我自创,乃是一门极刚极烈、以意击神、以身通天的极道拳法。”
“若是旁人练这拳,三成是死路,五成是残废,只有那剩下的两成,能有点成就。”
“可你不同。”崔诚侧头看着方知寒,“你不是命里带煞,你是从死里偷命。神人擂鼓,最适合你这般不服死的人。”
说罢,崔诚缓缓抬手,一拳轰出。
拳未至,气先至。山风倒卷,林叶齐伏,一声宛如天鼓震响的闷雷,在整个落魄山上空炸开。
“这便是神人擂鼓。”崔诚淡淡道。
紧接着,他再出一拳,比刚才更沉、更厚、更具威压。天地如沸,地面微颤,仿佛有无形战鼓在他周身震荡,一拳即是一擂,擂动自身气血、五脏、神魂,一拳擂出,如万军冲锋,势不可挡!
“擂鼓者,先擂己,再擂天。”崔诚言语低沉,气势如雷,“若你日后有缘,将这拳练至极致,神人一鼓,其拳可断山、其意可压仙!”
方知寒听得血液激荡,心跳如擂。
崔老爷子停下动作,长叹一口气,“不过话说在前头,这拳法对人身消耗极大,一不小心,就真把自己擂死了。”
“你可愿学?”
方知寒起身,眼中带笑,拱手一礼,郑重说道:“我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