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鹿不以为然地说:“这你就说错了,人家都说职工医院设备好,水平高,你怎么还这样说?我们对沄阳的情况不熟悉,也不知道这儿离人民医院远不远,再说这家医院看上去病人也不多,我们不如很快进去看看,要是不行的话,再去人民医院!”
冷眉想了想:“也好,那就进去看看吧!”
两人便朝着铁路医院的大门走了过去。
金鹿很快在挂号室挂完号,带着冷眉进了门诊室。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中年女大夫。金鹿想着自己的心事,看了那位大夫两眼,又让冷眉过来就诊。看得出,金鹿很信任这位大夫的医术。
当大夫开始对冷眉的尿液开始妊娠检测时,坐在走廊中长椅上等待结果的金鹿心里七上八下,他希望结果如他所料,真是冷眉搞错了。如果冷眉没有怀孕,那他们就可以放心地在沄阳城里开开心心的逛上一天,买一些两人喜欢的东西,赶天黑回到水柳去。
冷眉此时满脸愁容,她相信自己的推断不会有错,一场劫难正在悄悄地逼近自己。尽管自己平日里经常给病人做这样那样的外科手术,可她很难想象得出自己将要面临的手术是什么情景。随着心头产生的恐惧,一股怨恨也接踵而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恨谁,恨自己还是恨金鹿,恨自己的父亲还是恨金鹿的父母?到底是谁将自己推入今天这个吉凶未卜的境地?
金鹿和冷眉都在默不作声的时候,医务室的门开了。金鹿回头去看时,那位女大夫说:“你过来!”金鹿快步走了过去。
金鹿瞪大眼睛盯着大夫手里的化验结果单,问:“大夫,情况怎么样?”
女大夫把化验单递给金鹿说:“好着呢!”
金鹿看不明白化验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和数字,听到医生这么一说,他心里也纳闷起来:好着呢!医生说好着呢,什么好着呢?莫非真如自己所想,冷眉一切正常?疑惑之中,他又问医生:“你是说……”
大夫看着金鹿傻愣愣的样子,不耐烦地大声说:“你媳妇怀孕了!”
金鹿心头“嗡”的一声,看着大夫不说话。
大夫见金鹿并没有表现出即将为人之父的喜悦,一时也不明白金鹿为什么会意外地站着发愣,又说:“回去给你媳妇加强营养,要好好照顾她,知道不?”
金鹿回过神来:“噢—噢—知道。”
大夫进了医务室,金鹿朝冷眉走去。
也许这样的结果早在冷眉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急于去问金鹿。
金鹿走近,满脸失望地说:“真是那么回事!”
冷眉不高兴地拧过脸去:“你以为谁在骗你!”
金鹿想了想:“那我们就按原计划进行,就在这里做手术吧!”
金鹿话中的“手术”二字,使冷眉心中油然而生的恐惧之情,像恶魔一样在侵蚀着她的整个身体一样,泪水顿时涌入她的眼眶,她回头看着金鹿,慢慢地站起来:“我不想做!我害怕!金鹿哥,我害怕得很!”
金鹿见冷眉改变了主意,不愿去做手术,正想再说什么,又见冷眉夺眶而出的泪水在簌簌滴落,心中又生爱怜之情,一时不知所措。想想两人还在医院,生怕被人看见,金鹿慌忙左右环顾了一下,说:“咱们先出去再说吧!”
冷眉此时的思想已经完全被恐惧和悲伤所禁锢,她甚至忘记了擦一把满脸的泪水,看到金鹿并没有勉强她去做手术,心里稍感轻松。金鹿上前一步,张臂揽住冷眉的肩膀,向医院外面走去。
渐近中午,太阳已在头顶,熙攘的行人更为杂乱。
金鹿和冷眉继续沿着那条街道向前走,两人的心情都显得异常沉重。金鹿不知该怎样说服冷眉,消除她的恐惧心理,消除她的悲伤情怀,让她顺利地去做手术。如果不把这件事处理掉,那两人今天大老远地折腾到沄阳来还有什么意义呢?明知道事情会越拖越糟,如果是需要自己做出牺牲,也许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可事情偏偏不是那个样子。冷眉此时是很可人怜,可是……唉……
冷眉见金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想一定是因为自己改变了主意而使金鹿感到失望,她实在不愿意走那条路,可不那样做又有什么办法呢?金鹿能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以前就娶她为妻吗?自己能这样带着身子挺着肚子嫁给金鹿吗?如果那样,自己今生今世在父母亲友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还有金鹿的父母,他们会不会因此而认为我冷眉是一个水性扬花、轻浮随便的人呢?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愿再想下去!此时此刻,她只觉心乱如麻!
沄河水哗哗的流淌着,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让人眼花缭乱!那绵延东去的河道,河心裸露的沙洲,真好似金鹿和冷眉心中百结的愁肠,难断难解,难遣难散!
冷眉默无声息地跟着漫无目的的金鹿,挪动着沉重的脚步。
金鹿掏出烟来,抽出一支点燃,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在叹气声中长长地吐出。冷眉看在眼里,忽然开口说:“金鹿哥,你是不是在心里责怪我?”
金鹿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冷眉:“我们不是说好的,你怎么又变卦了?”
冷眉心头涌起一股酸楚:“我……我真的很害怕!”
金鹿带着嗔怪的口气说:“如果不是为了解决问题,我们跑到沄阳来干什么?如果今天不把问题解决掉,我们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安排?”
看到金鹿茫然无措的样子,冷眉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她转身看着汩汩东流的沄河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她不是不明白,金鹿虽然没有强迫她按原计划去做,但他的行动和语言已经很明确。到底该怎么办呢?
金鹿也不是不理解冷眉此时的心境,正因为如此,他对冷眉说话的口吻才显得那么温和,也正因为如此,他此刻才显得那样一筹莫展。眼看着日头在渐渐地东移,他不由得又焦躁起来。
看着金鹿愁云满布的脸庞,冷眉忽然说:“走吧,金鹿哥,我听你的!”
金鹿扭头看看冷眉:“眉,你不要伤心,也不要害怕,有我陪伴着你!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冷眉向前两步,把身子靠向金鹿。
两人来到沄阳市人民医院,彼此默契地走了进去。
正是医院里一天之中最为繁忙的时候。候诊大厅里挤满了等待就诊的病人,挂号室窗口外的人排成两条有头没尾的长队,来回走动的男女老少摩肩而过,使得金鹿和冷眉这两个远道而来的陌生者感到无所适从。
金鹿自言自语地抱怨起来:“怎么这么多人?哪来这么多人呀?”
冷眉强抑着心头的焦躁说:“你赶快去排队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
金鹿看了看那两条歪歪扭扭的长队,又看看大厅里聚拢的人群,忽然,他看见张文荣站在人堆里,他惊恐地回头对冷眉说:“算了,这里人这么多,排队排到什么时候去呀?咱们还是到灵山去吧!”
其实张文荣早已经看见了金鹿,就在他想要和金鹿搭话的时候,又意外地看见了冷眉,瞬间的疑惑之后,他立即又意识到了金鹿和冷眉到这里来的目的,便佯装没有看见他们,他在胡乱张望的同时,还不停地用双眼的余光注意着金鹿和冷眉的举动。
冷眉不解金鹿心事,有点犹豫地说:“现在去灵山,时间能来得及嘛?”
金鹿担心的是自己和冷眉一旦被张文荣看见,今天来沄阳的事情就会露出破绽,但又不便说给冷眉,更不敢再耽误时间,便撒谎说:“这里人太多,要是敢下班做不了手术,天黑我们就麻烦了,不如去灵山,那里人熟地熟,就算今天办不了事,晚上也好安排!你说呢?”
冷眉觉得金鹿说的也有道理:“那好吧,咱们赶快去汽车站!”
金鹿虽然嘴上说:“沄阳到灵山的车很多,不用着急!”可他心里何尝不比冷眉着急呢?于是,他拉起冷眉的手,匆匆离开沄阳市人民医院。
张文荣眼见金鹿和冷眉鬼鬼祟祟地有意躲开了自己,心里更加明白他们的意图,心里暗暗想着,金鹿呀金鹿,你这个混账的家伙,表面上规规矩矩的,却这么快就把人家冷眉搞到医院里来了!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