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眉看了看金鹿,说:“怎么,你困了?”
金鹿赶忙说:“不困!”
“要不,你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吧,明天还要给学生上课!我没事儿!”
“我的事真是让你费心了,还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你再别那么说了,人嘛,谁还能没有个难处?”
“你这人心眼真好!你们家就在卫生院里吗?”
“我们家人现在都在卫生院里,我爸可以说是卫生院里的元老,我刚毕业不久,来到这里时间也不长。”
金鹿说:“我也是今年夏天刚到这所学校来的,没想到一来这里就惹出了麻烦。”
“你也不用太担心,事情总会有个了结,很快就会过去的。”
金鹿听着冷眉安慰自己的话,深情地注视了冷眉很久,不知该再说什么,想起两人的认识经过,便说:“你跟龚海燕挺熟的,你们很早就认识吗?”
冷眉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毛线和棒针,说:“她家离卫生院不远,我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小时候我常常唤她姐姐,现在也就那样继续叫她。”
“等这些事情都结束了,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你!”
“看看看,你又来了!谢什么呀?这也不算个什么,就举手之劳嘛!”
“我听龚海燕说,你的外科手术做得很棒,是吗?”
冷眉显得很自信地说:“咱们这个卫生院人手少,来医院的外科病人差不多都是我处理的,自己感觉还差不多吧!”
金鹿心中的感激转为敬佩:“那你很喜欢你的职业?”
冷眉微微笑了笑,说:“其实我最喜欢的职业是教师,从小我就想着长大当一名教师,走上讲台,挥动教鞭,给学生上课。可初中毕业以后,我爸就送去了县里的卫生学校,在那学了两年,毕业后又到中原国医学院去深造了三年,还在那里实习了一年,然后就回来了。”
金鹿听冷眉在称赞教师,想想自身,居然诉苦似的说:“哦,我跟你刚好相反,我最喜欢的职业是当一名医生,救死扶伤,也算是济世积德。却终于因为学业不精,没有考上医科大学,偏偏被录入了师范学校,就这样当上了老师,让人总感觉到时运不济。”
冷眉又停下织活儿,看着金鹿说:“当老师也挺好的,你为什么不喜欢?”
金鹿更为不满地说:“社会对老师的要求太高了,普通人看待老师的准则也很严格。不管做了什么事,他们都会说,你看,还是老师呢,还怎么怎么……你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很多人就是不这想,所以当老师做什么事都得谨慎。就像这次我的这件事,派出所的人就说,还是老师呢,竟然纠集人去打架。人都有七情六欲,遇事都要发泄,怎么同样的事情,一发生在老师身上,就越发严重了呢?”
冷眉目光又回到手上,棒针攒动得很快,线团又被她绽出许多,她说:“当医生也一样,工作更需要谨慎。这可是与人们生命打交道的,容不得半点马虎!”
金鹿又打了两个哈欠,疲倦再次向他袭来。
冷眉说:“你看上去好象困得很,要不你就去休息吧?”
金鹿强打着精神说:“没事,我还熬得住!”
冷眉见金鹿满脸倦意,恹恹欲睡,还在支撑,又说:“我给你讲个笑话,提提精神吧!”
金鹿听了还真的来了精神:“什么笑话?你讲吧!”
冷眉把目光回到手中正在编制的毛衣上,耸了耸肩膀,说:“曾经有一个特别喜欢说媒的老太太,整天东奔西走地给人当红娘,牵红线。被她撮合的男女双方,每到一定的时候,经常因为这样那样的条件难以达成而使得事情僵持下来,这位老太太也因此而经常在其中受气。有一次,由这位老太太保媒的一桩婚事眼看就要成功了,双方老人却在婚事的承办方式上出现了意见分歧,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这时,老太太又着急、又生气,她辛苦奔忙着在其中周旋,费尽唇舌地进行调解,终于还是因为双方老人的固执而前功尽弃。这可把老太太给气坏了,想到自己多年来经常给人保媒,一心成人之美,却为此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生了那么多的闷气,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给人保媒了!回到家里,老太太依然怒气未消,满脸不悦。她的老头子见状,就问她,‘你为什么事生那么大的气?生谁的气了?’老太太说:‘唉,你不知道,现在的人,真能把人气死!我给人保媒,为了自己的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他们两家人好?可人家不但不听我劝,还怪怨我说:你说不了媒,以后就别再给人说媒!你说气人不气人?我以后再也不说媒了!’老头子说:‘你活该!我早都给你说让你别干那事了,你总不听,非得说媒,非得说媒,好么,自己给自己找难受,怨谁呀?真是自作自受!’老太太一听老头子的话,她心里更加难过,就找了一根绳子出门去了。老太太走到三里多外的树林子里,把绳子绑在树杈上,又把绳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金鹿听到这里,惊异地问道:“怎么?她想自尽?就为这?”
冷眉接着说:“对!就在老太太脚跟离地的时候,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她急忙把老太太解救了下来,问老太太说:‘老妈妈,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什么事让你这么想不开?’老太太就十分伤心对这位姑娘讲完了自己经历,她问那位姑娘:‘你说能把人气死气不死?啊!’不等那位姑娘开口,老太太又说话了,金鹿,你猜她说什么?”
金鹿急于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无暇去猜,赶忙问道:“她说什么?”
冷眉笑着说:“她问那位姑娘:‘姑娘,你多大了?有没有对象?’”说完,使劲笑了起来。
金鹿一听,也跟着大笑起来,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一阵笑声过后,金鹿真的感觉少了很多困意,他望着冷眉那娟秀的脸庞,由衷感激这位年轻异性对自己的坦率交流和真诚帮助。
笑声也惊醒了病床上的李春芳,她轻轻地翻动着身子,睁开惺忪的眼睛,说:“你俩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冷眉又笑了一声,说:“我俩瞎聊呢!”她又看了看已经滴完的吊瓶,说:“好了,液输完了,我给你拔掉吧!”
金鹿朝着窗外望去,天开始蒙蒙发亮,晨曦已经初露开来。医院里仍是一片寂静,隐约可以听到街道上传来的杂乱声响。远路的学生很早就开始返校了,学校里,催促师生起床的大喇叭里,粗犷豪壮的秦声秦韵,也依稀可闻。
金鹿说:“天已经亮了,我出去给你们买早点吧!”
冷眉还忙着手中的事,用过的医疗器具都被消毒收整起来。她说:“你快去快回!”
“好,我很快就回来!”金鹿说罢起身出了病房的门。
不多久,金鹿提着油条豆浆回来了。冷眉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医疗器具,随后,三个人便吃了起来。
金鹿问冷眉:“春芳婶子今天还要打针吗?”
冷眉看了一眼李春芳,说:“你觉得好些了没有?”
李春芳右手在胸前摸了一下,说:“感觉好多了,醒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咳嗽。针也不打了,一会儿我得赶快回家,看看家里怎么样了。”
冷眉再次叮嘱起来:“回去跟你家那一位说,再不要到处乱跑了,安心做生意吧,也不要再找派出所了,一切都听由派出所处理吧!别老为这事纠缠,乡里乡亲的,伤了和气。你看金鹿对你照顾多好,以后你家孩子上学,有困难还可以找金鹿帮忙!”
李春芳看了看金鹿说:“金鹿,我回去再跟你根柱叔说说,让他别再闹下去了,对谁都不好,我也不会再跟你说这些事了!”
金鹿心里很想快点打发李春芳走,便问:“那春芳婶子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再买点东西,你带给家里的孩子们。”
李春芳说:“不用了,已经让你花了不少钱了!”
金鹿说:“这也是应该的!”
冷眉说:“时候不早了,金鹿,你赶快回学校去上班吧,一会儿我送你婶子回家!”
金鹿很感激地注视着冷眉:“那就拜托你,我先走了!”冷眉忽然发现,金鹿的目光让人感到难以捉摸,她不知道是留恋,还是期待?是感激,还是爱慕?她的心里也有点不安起来。
李春芳对金鹿说:“你走吧,金鹿,一会儿我自己回家就行了,也不用她送!她已经陪了我一个晚上,该歇会儿了!”
金鹿好像也在叮咛李春芳别忘了昨晚的谈话:“那好,我走了,春芳婶子,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里!啊!”
冷眉心头闪现着金鹿刚才那难以揣测的目光,催促金鹿快走:“好了好了,你赶快走吧!这里就放心吧!”
金鹿再次神情地回头看了看冷眉,又匆匆离开医院,赶回学校去了。
渐近中午的时候,冷眉把李春芳送上了返回金家湾的汽车,并一再叮嘱她要好好做做丈夫胡根柱的思想工作。李春芳心怀感激之情,满口应诺,表示自己一定尽力劝说胡根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