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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最后时日的嬴政皇帝与李斯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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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事,丞相如何老是赵高赵高?得面见皇帝说话!”

素来沉稳且职爵皆低的杨端和责难自己,李斯非但没有不悦,反倒亲切地笑道:“卫尉说得好,老夫原本也是如此想,奈何已有诏令,只有先停了渡河。你既不解,不妨随老夫一起,面见陛下定夺。陛下若是发病,自然直返咸阳最好。”李斯将每一个关节,都看似不经意地说到了。李斯希望杨端和据理力争,改变皇帝甘冒酷暑的北上跋涉之旅。

两人匆匆来到一片最阴凉的树林下。行辕还正在搭建,一辆辒辌车停在大树下垂着车帘,两百余名带剑武士在车后远远站成了一个扇形,只有赵高与两名侍女站在车前。虽有树荫,林中也热烘烘一片,无休止的蝉鸣震得人耳膜发麻,谁都是一身大汗,谁都是眉头深锁,整个树林陷入在一片奇特的聒噪幽静麻木烦躁的氛围之中。

“陛下正在消乏?”李斯低声问赵高。

赵高急促的一个眼神,手势不大,但却很明确地向返回咸阳的方向一指,惶急之势最明显不过——必须马上回咸阳!突然之间,李斯心头一热,正要大步趋前说话,赵高对着辒辌车长呼了一声:“禀报陛下,丞相与卫尉到——”一时间,李斯、杨端和一齐止步,在辒辌车前几步处站住了。

“丞相,行营立即渡河。朕没事,小睡片刻。”

阵阵蝉鸣滚滚热风中,辒辌车传来夹杂着咳嗽的皇帝声音。赵高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哭丧着脸对李斯连连摇头,背过身去不说话了。杨端和浑然不觉,一闻皇帝话语奋然振作,一拱手道:“丞相,皇帝已经决断渡河,我去了。”转身出林,杨端和一路喝令,“停止扎搭!各营立即预备渡河——”

李斯木然一阵,终于转身,走出了树林。

赵高的惶急暗示,与皇帝从辒辌车发出的渡河决断,已经使李斯清楚了一切。皇帝发病了,还病得不轻,否则赵高不可能那么强烈地暗示必须回咸阳。皇帝派赵高传令歇息扎营,是皇帝神志不清,一时忘记了对他的许诺。他与杨端和一起前来,使皇帝想起了对他曾经的许诺——过不得大河则返回咸阳。皇帝又必然料到,杨端和若知皇帝发病,也必然力主回咸阳。无奈之下,皇帝一个简短的诏令出来了,否则又会是一场君臣争执。可见,皇帝心意没有改变,依然坚执要渡河北上,而且不惜冒带病渡河的危险。如此情形之下,李斯能再度坚持吗?若坚持返回咸阳,安知皇帝不会怀疑他另有居心?病中之人多疑敏感,倍于常人甚矣,李斯能冒如此大险吗?

“卫尉,不能教陛下颠簸。风浪最小时,陛下渡河!”

“丞相,杨端和明白!”

李斯对杨端和下了最后一道明确命令,便回到了自家队前等待渡河了。

他知道,已经没有何等大事,需要他亲自奔波了。夕阳暮色,大河滔滔金红,李斯凝望着连天而去的大河,心头一阵酸热,老泪泉涌而出……他终身期许的一代雄君,如何在最后几步硬是与自己走了岔路?李斯啊李斯,究竟你错了,还是皇帝错了?抑或谁都没有错,果真冥冥天意?抑或谁都有错,而又谁都必须坚持自己?李斯想不明白了。第一次,李斯的双手揪光了面前绿草,手指抠进了泥土,放任着自己的饮泣,将无尽的泪水洒进了谁也不会看见的泥坑……若皇帝与自己同心,李斯自信,完全可以撑起皇帝身后的任何危局,纵然没有扶苏这般明君英主,李斯也不会听任自己一手谋划实施的帝国新政走向毁灭!皇帝陛下,你为何突然变了心性,从一个大气磅礴的帝王,变得如此偏狭固执,如此不可理喻?上天啊上天,你要秦政一代而亡吗?果真如此,何须天降英才济济一堂,创出了皇皇伟业,又教他突然熄灭?上天啊上天,你也不可理喻吗……

从平原津渡过大河,皇帝行营缓慢地推进着。

那时候,水势浩大的大河下游,不可能有如此长度的大桥。要渡大河,须得舟船之力。若是体魄健旺,渡河之劳,自然算不得大事。然嬴政皇帝恰恰正在重病发作之期,又正逢夏日洪峰,渡河诸般艰难可想而知。一过大河,嬴政皇帝的病势,已经是无可阻止地更加沉重了。

七月十三这一日,原本预定渡过洹水。可是,赵高对李斯传下了皇帝的诏令:歇息旬日,相机北上。从赵高愁苦的脸色中,李斯觉察出了皇帝有可能的松动。陡然振作之下,李斯与杨端和亲自带着一支马队,越过洹水漳水,踏勘了周遭百里地面,最后选定在漳水东岸的沙丘宫扎营驻屯,以使皇帝养息治病。

李斯的同时部署是:立即飞马咸阳,接太医令带所有名医赶赴沙丘;并同时派出百名精干吏员,分赴各郡县秘密搜求隐居的高人名医,接来救治皇帝。李斯还有一个谋划,只要皇帝稍见好转,他立即自请回咸阳处置积压政事,以使皇帝能宣扶苏南来奉诏。

李斯没有料到,情形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当李斯与杨端和飞马回到行营时,赵高正在丞相大帐前焦急地转悠着。一见李斯下马,赵高过来一拱手,拉着李斯便走。李斯惊问皇帝如何?赵高哭兮兮急迫道,说不清说不清,丞相快走!李斯心下一沉,一身汗水一身泥土,大步匆匆赶到了皇帝辒辌车前。一片大树下,辒辌车的车帘打开着,皇帝躺在车中榻上,一片蝉鸣将闷热寂静的树林衬托得有几分令人不安。

“陛下,老臣李斯参见!”

“丞相,”皇帝在两层丝棉大被下艰难喘息着,“立即,回咸阳……”

“陛下!陛下说甚?”李斯一时焦急,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立即,回咸阳。朕,错也……”

“陛下!陛下不可啊……”李斯骤然哽咽,扑到车前凑到了皇帝头前低声急促道,“陛下病势正在发作之时,若再经颠簸,大险矣!陛下纵然杀了李斯,李斯也不会奉命!陛下,老臣业已选定沙丘宫为驻屯之地,也已经派出快马特使,回咸阳急召太医令!还派人向附近郡县搜求名医!只要陛下不动,天意佑秦,会有转机……”也是第一次,情急的李斯显出了决不动摇的非常意志。

“好……但依丞相……”皇帝嘴角绽开了一丝艰难的笑意。

“陛下,认可老臣之策?”一身冷汗的李斯又不敢相信自己了。

“丞相,坦荡,好、好……”

“陛下!老臣明白。陛下只管歇息……”

李斯没有丝毫犹豫,一转身连续高声下令:“杨端和,立即率一千人马涉过洹水,开赴沙丘宫清理营地,安置陛下行宫!胡毋敬、赵高,率内侍侍女督导护送陛下车马渡河!顿弱郑国老令,立即督导行营人马,有序渡河!老夫亲率一千铁骑善后。各部立即启动!”

秦军将士,最是危难见真章。各部将军一声令下,立即齐刷刷行动起来。几乎是片刻之间,庞大的行营开出了树林,向西边遥遥可见的滔滔洹水开进。堪堪太阳落山,大行营全部人马已渡过了不甚宽阔的洹水,向沙丘宫隆隆开进了。月上中天,大队人马已经开进了沙丘宫。月光之下,李斯下令胡毋敬与赵高等,安置皇帝立即进入行宫歇息救治,自己与杨端和查勘部署四面护卫。

直忙到曙色初上,李斯才来到皇帝行宫。皇帝已经在服下汤药之后,昏睡了过去。李斯守候一个时辰,太阳已经热辣辣升起,皇帝还未见清醒。胡毋敬、赵高一齐劝李斯歇息。饥肠辘辘的李斯,这才疲惫万端地走了。

李斯疲累至极,刚刚吞下一盅自己创制的鱼羊双炖,已软到在案边鼾声大起。一觉醒来,已经中夜月色。李斯突然一个激灵,翻身下榻,大步匆匆地出了大帐。一番急匆匆巡视,各方没有异象,李斯才长吁一声,漫无目地转悠了起来。月亮很亮。天气很热。李斯走得很慢,梦魇夜游一般。

李斯终于明白了,皇帝疑虑自己的原因,是疑虑自己不担事,是自己一心与皇帝同步而显现出来的永远顺应,是自己从来没有坚持过自己,而显现出来的缺乏担待。否则,自己今日一时情急,说出那种连自己也后怕的话,皇帝何以反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欣慰?是的,病中皇帝的赞赏是显然的。李斯确信,这位帝王绝不会虚伪地去逢迎任何一个人,即或皇帝真的面临生命垂危,皇帝依旧是本色荡荡。是也是也,任何一个君王在善后大事上,都会选那种敢作敢当者承当大任,李斯这种雄才大略而又柔韧周旋的重臣,大约谁都会有几分疑虑之心。

可是,李斯果真缺乏担待吗?不是!李斯缺乏皇帝的信任。只要皇帝信任自己,委自己以重任,李斯几曾不是雷厉风行任劳任怨?在帝国老臣中,李斯自认为,除了王翦、王贲父子的那种强韧自己不能比,其余人等的风骨,未必一定比自己硬。蒙恬如何?不也是在逐客令事件中惶惶不可终日?那时候谁有担待?不是李斯上了《谏逐客书》吗?真到危境绝境,李斯何尝不敢强硬一争?说到底,还是皇帝对自己所知不深,倚重不力也……

在李斯惶惑不知所以的时候,皇帝一连三日昏迷不醒。

这天,七月二十日。李斯真正地不安了。

第一次,李斯不奉诏命,以丞相名义召集了大臣会商。

李斯提出的议决事项,只有一件:该不该派大臣作为特使,赶赴九原,召长公子扶苏与蒙恬南来晋见皇帝?大臣们忧心忡忡,议论了一个时辰,还是莫衷一是。典客顿弱认为该当,而且应当尽快。顿弱说得很直接:“皇帝要北上,目下却无法北上。宣召长公子与蒙恬南下,有甚可议?办就是!”可胡毋敬与郑国两位老臣却老大沉吟,理由一样:若是需要,皇帝纵然病中,几句话还是说得的;皇帝没说话,轻召皇长子与屯边大将军,毕竟不妥。杨端和只有一句话,听丞相决断。最后,三位老臣也是一口声,我等各有己见,唯听丞相决断。

在李斯几要拍板之时,赵高匆匆来了。因赵高已经临时接掌了蒙毅权力,所以李斯也知会赵高与闻会商。此时匆匆而来,显然是皇帝处难以脱身而迟到了。待李斯将会商情形大略说了一遍,赵高哭丧着脸提醒了一句:“皇帝陛下时昏时醒,不是全然昏迷,还是问问皇帝好。”赵高这一句话,李斯当即打消了原本念头,断然道:“大事不争一两日。自明日起,老夫守在皇帝寝室之外,等待皇帝清醒时禀报,由皇帝定夺。”掠过李斯心头的一闪念是:扶苏南来,可以不经皇帝认可;然自己要离开行营回咸阳,不经皇帝认可行吗?

李斯决断无可反驳,大臣们都点头了,赵高也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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