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杏一听，“难怪今儿船身晃得厉害，小殿下都没胃口，吃不了多少东西。”

碧萝点着头，“可不是，奴婢从厨房拿来山楂糕，娘娘要不要喂小殿下吃点，可以开开胃。”

“拿来吧。”程明姝伸手取来一块山楂糕，将其掰成小块儿喂给孩子。

福福快有一岁半，不必再喝牛乳，能吃些软烂的食物。

他遗传谢临渊的八尺身量，才一岁半就有两岁孩子的身量，也不能再睡在窄小摇床，有单独的小床。

“福福可要多吃点，免得被风吹走咯。”程明姝把山楂糕给他，锻炼他自己抓着吃，手里也没停下来，帮他清理唇边的糕点渣。

“是呐，小殿下可要快快长大呀……”莲杏与碧萝围在贵妃榻，逗弄着福福。

原以为很快就能平静的大风非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狂烈，似乎在积蓄着更大的力量，隐隐有形成飓风的前兆。

尤其一到夜里，狂风裹着水花击打着窗棂，呼呼地穿过阑干，发出呜呜咽咽似鬼哭狼嚎的风声。

福福年岁小被吓得不轻，缩在程明姝怀里嚎啕大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烛火煌煌，将程明姝的影子剪成一幅温柔的画卷，她轻拍孩子后背，摇啊摇，唱着摇篮曲哄睡。

舱室外有了脚步声，门扉被人推开，紧接着传来碧萝的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程明姝怔然间，谢临渊已经走了进来。

“朕来看看你和孩子，福福哭得厉害，朕在屋里都听得清楚，辛苦你了。”

“臣妾不辛苦，只是打扰了陛下清眠。”程明姝抱着孩子，有些愧疚。

“无妨，夜里风大朕本就没有睡意。”

福福似乎感受到父母都在身侧的安全感，不再扯着嗓子哇哇大哭，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水盈盈的大眼睛。

“父皇、父皇……”

奶声奶气的呼唤让谢临渊坚冷的心霎时被软化，眉梢挂上温情，忍不住要去抱他。

“福福想要和他的父皇亲近呢。”程明姝笑着将孩子转移到谢临渊怀抱。

谢临渊抱着孩子，不甚熟练地摇晃、轻拍背部，却满是温柔，“朕近来政事缠身，无暇顾及，幸好往后的时日不会再像最近这般忙碌，能好好陪陪福福。”

这便是后宫里为何人人都想拥有龙嗣，哪怕是他人的孩子都可以，有了孩子，便能拴住陛下的心。

就算起初不得陛下喜爱，陛下为了孩子也会经常驾临，还怕没有获宠的机会么？

外间有人迈着轻悄的步子进来，高盛康靴子边缘还沾着江风的水汽，他弓腰说着：“陛下，还有十里地就能到荥阳郡，但风大浪高恐怕要清晨才能抵达。”

谢临渊点头，高盛康悄然退下。

“陛下要去荥阳郡？”

“嗯，荥阳郡属于长州与栖山郡毗邻，同属南方四州十二郡，朕自然是要一一巡视的。”

“可臣妾记得荥阳郡还是晏……答应的故乡，陛下会去晏家么？”

晏依玉是长州荥阳郡人士，晏家更是荥阳赫赫有名的商贾世家，世代经营、富甲天下。

谢临渊眸底闪过复杂情绪，那是再明亮的烛火都无法照清，“不错，荥阳是晏依玉的故土，晏依玉坠江，不见尸身。晏家在赈灾时出过不少力气，念及朕与晏依玉昔日的旧情与今日种种，朕总得给晏家一个交代。”

恐怕不止是交代，谢临渊去荥阳晏家，也有收服晏家的心思。

程明姝一直都心知肚明，谢临渊当初迎娶晏依玉为妻，一是为了遮蔽锋芒，自污名声，降低先帝的猜忌心。二则是为了报答晏依玉的救命之恩，同时借助晏家的庞大财富和遍布天下的商队消息网，为自己的宏图添助力。

如今前朝皇帝早已归为尘土，谢临渊与晏依玉的旧情早已消磨得不剩几许，晏依玉唯一的价值则是作为谢临渊与晏家联系的枢纽。

有晏依玉在，谢临渊不怕晏家不出钱出力。

但如今晏依玉殁了，他若还想以温和手段收纳晏家的财富，必定是要去晏家一趟的。

福福在父母的相伴下沉沉睡去，暗夜无声，唯有风浪，暗夜无光，唯有烛影。

舱室的床榻不大，仅能容纳两人，福福必然是要伴在母亲身边的，谢临渊便回去了。

子时已过，外间一豆烛火散发着柔和昏黄的光晕，程明姝半搂着福福，两人相依床榻，已然入眠。

然而，静谧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画舫猛地一阵剧烈颠簸，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拿捏着摇晃。

舱室内的花瓶、书卷、杯盏纷纷掉落，发出嘈杂巨响。

程明姝和福福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福福吓得哇地一声大哭。

碎裂的瓷片、凌乱的书籍纷纷朝着内室的方向倾侧，稀里哗啦一片狼藉，程明姝不得不卷起被褥保护自己和孩子。

待到倾侧略微停止，程明姝抱起孩子踉踉跄跄去推开门。

门扉甫一推开，混乱的尖叫声在整艘画舫回荡。

“船要翻了，船要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