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腔滑调!”
我懒得再搭理他,背过身点开他手机里的录音。
连续听了两遍,我只有一种感受——别人是防火防盗防师兄,我是防老班,还没防住!他居然偷偷录下我和易子策今天的谈话内容,转发给乐川。我自觉坦荡,也没打算隐瞒,录就录了不打紧。可老班最可气的地方在于,不知怎的他只录了两段,第一段录的恰巧是我在数落乐川的缺点,第二段便跳到我那段绕口令。缺少上下对话参照,任谁听了这两段录音都会认为我像跟人诉苦,抱怨乐川,抱怨谈恋爱烦恼多,是个麻烦事。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老班这不是明摆着坑我嘛!
“我想杀人!”捏紧拳头,我怒声低吼。
“你放心大胆地去,我来帮你善后,毁尸灭迹。”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拿火上浇油的话开玩笑,我一瞬间也冷静下来,“你不需要听我解释吗?”
“不用,你们班长生怕我误会你和易子策,下午特意给我打了电话。”两条胳膊从后往前搭上我肩膀,乐川将我圈在他的臂弯间,把手机里那张最可疑的合照举到我正前方,“针对这张照片,要不我解释解释?”
“你也不用解释。”收回手机按灭屏幕,我转过头认真地看向他,“你就告诉我,看到她跳《自在幽兰》什么感觉?”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我真没看到她跳。”乐川收拢手臂贴近我,下巴轻抵我头顶,“溜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音乐响,我确实愣了一下,回头瞄了一眼就走了。后来社团招新,我压根不知道她是那个跳舞的女生。你不给我看这个帖子,我到现在也不会知道。”
“哦,是我多心了。”要做到百分百的信任,原来并不容易。
他掰正我的脸,露出迷人微笑,“小灵子,我喜欢你多心。我巴不得你能叉着腰霸气地说,他是我男人,你们谁也不准打他注意。”
我想想都觉得夸张,为难道:“我……做不到。”
“知道知道。来,我们自个拍。”乐川一手高举手机,一手托起我的后脑,吻我的同时按下快门。他似乎对自己抓拍的亲密照颇为满意,边笑眯眯地操作手机,边说:“我把它设成背景,随时随地可以拿出来作证,我也是‘名花有主’的人。”
我侧身而坐靠着他的膝盖,定定望着他有些傻气的样子,心如蜜糖。“喂,你刚问我想听真话假话,你打算说什么假话骗我?”
他头也不抬,张口道:“就说看她跳舞,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愣那一下,瞄那一眼是什么感觉?”
乐川勾起一边唇角,冲我笑得像个坏小子,“你学聪明了唷,会套我话了……”他伸手揽我入怀,让我的脸贴在他的心脏,“小灵子,我和她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她结婚生子,我都有发短信说恭喜。逢年过节我也会收到她的祝福短信。老实讲,能在最低潮的时候遇到她,得到她的开导和呵护,我很感谢她。”
“低潮期是指你父亲过世以后吗?”他说话时很平静,心跳沉稳有力,我才有勇气问出口。
“嗯。”他的目光幽幽飘去远方,“那时候,我真的很想他。”
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乐川的脸颊,就好像在抚摸十四岁那年的他,那个在守在父亲灵堂前不吃不喝不睡的他。倔强得令人心酸,又坚强得令人心疼。
“你忍不住常去听军机训练,也是因为你父亲吗?”
“嗯。”
“乐川。”心头忽的打定主意,我扳低他的脸与我面对面,“那次你带我去听训练,我说过一句话,你没听清。我现在再说一遍,‘你以后想去,我陪你’,陪到你老得走不动路。”
他深深凝视于我,“记得吗,我当时也说了句你没听清的话,不过我是故意不想让你听清的。”
“你说的什么?”
“我说,还好你来找我,不然我差点就放弃了。”乐川报复似的捏下我的脸,愤懑地道,“你说你要去找廖繁木表白的时候,我都快气死了。算你跑得快,让我追上少不了挨顿揍。我平时身体多棒,就是被你气病的。”
我忍笑,也板起脸,“现在要找我算账是吧?”
“记着,等七老八十谁都跑不动了,咱们再慢慢算总账。”
这大概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情话,还有什么比老来互相嫌弃又彼此分不开,更浪漫更有趣的呢?
姜谷雨策略已久的招新宣讲会进入最后倒计时阶段,我和老班两位外援趁着周末,专程赶来参与讨论。初步决定每人讲十分钟,他负责普及中医基本理论,我负责讲解苦心钻研一个暑假的中医美容,力求深入浅出,寓教于乐。
讲座内容定下来后,着装上又遇到技术性的难题。所谓汉服社宣讲会,自然人人都要穿着汉服。可老班个子太高,根本没有适合他的汉服,每套穿在他身上都像大缩水,露手露脚。汉服做工繁复,多为手工定制,现为老班量身订制已然来不及。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那位热心肠的小女生赵紫嫣站出来,说她姥姥做了几十年的裁缝,应该有办法。众人皆认为此法可行,她又道姥姥腿脚不便,忸怩地低着头问老班,方不方便下午和她回趟家。此刻已心旌荡漾的老班嘴都快笑裂了,卡带似的迭声说好。
我猜,老班很可能会在这个大三的秋天里,迎来他人生的春天。
讨论结束鸟兽散,乐川回家不在校,我缠着姜谷雨请吃饭,引用了一句篡改后的经典歌词——“我来到你的城市,你都不管顿饭吃”。
“管管管。”姜谷雨一掌摁我进出租车,自己跟着坐进来,“我请你吃二百八一位的旋转餐厅自助餐,怎么样,够不够装逼,够不够朋友。”
我受宠若惊,“太够了!”吃穿用度,姜谷雨向来只对后三项感兴趣,今天一反常态的慷慨,我多了心眼,问,“无功不受禄,我是不是又做出什么感动你的事,自己不知道?”
“我发觉,自从你和乐川在一起之后,一张小嘴越来越好使了。”姜谷雨拿眼斜我,“你呀,运气好,遇到第一个看上你的男生,就肯死缠烂打的追你,死心塌地的爱你。嫉妒不死我!”
事实如此,我抿着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像人生赢家。“要不我请你吃二百八一位的装逼自助餐?”
“不必。我的确有点事想谢你。你是不是对易子策说过什么,他现在对我友善多了。”她点开微信,“最近,我们每天都能聊上几句。虽然他没多热络,基本保持五条回一条的频率,但比以前装死不回复强很多。”
我瞄眼她的手机,更惊讶于易子策也会用微信,“我们聊过一次,我对他六根清净的佛陀性格有改观。再跟你说个好消息,聊的时候易半仙主动提到你两次,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对你不是一点感觉没有。”
“真的吗?”她大眼睛冒光,欢欣雀跃地推了我下,“王灵均,你可以啊!谈恋爱终于谈出点观察力来了。”
“我不是谈恋爱谈出来的。”我让姜谷雨吐舌头,又盯着姜谷雨端详了会儿,“你这两天大姨妈来是不是没忌口,吃了生冷的东西?面色发喑,舌头发紫。你现在小腹不痛,等气血凝滞严重了,痛起来有你受的。”
“昨天晚上好像吃了个可爱多……”她揉着小腹,忽的一定,“我和你聊恋爱,你怎么扯到月经不调去了?”
“我在举例说明,观察力我早就有,也不差。听我这个未来的中医名家一句话,不要仗着自己年轻任意挥霍,早睡早起少熬夜,少吃生冷辛辣。”我拍拍姜谷雨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别忘了,你还有个年满十八貌美如花的情敌,沛沛。”
沛沛最近火力也猛,陪易子策上过好几节专业课的事,我就不说了,省得姜谷雨急功近利。在我看来,易子策如同一味质地坚硬,气味紧实的中药,必须得文火慢熬,才能出药效。
和姜谷雨一路闲聊到目的地,我刚坐定,就收到一条来自老爷子的语音。有些日子没联络,老爷子声音听起来不错,可内容着实令我费解。老爷子提醒我,千万别忘记下周四过中秋,约好的要陪他和小五一起过。
姜谷雨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孙子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怎么还叫你去过节啊?老爷子该不会病一场给病糊涂了,把你记成小五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