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嘬着牙花子:“要我说,这追封巴东公的旨意来得蹊跷——”
“啪!”
有人把茶盏墩在案几上,溅出的水珠正巧落在萧颖胄灵位前供着的荔枝上,“萧衍如今是梁王了,咱们这位小主公……”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都听见殿外传来小皇帝萧宝融的抽泣声。
建康宫城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时,萧衍的赤袍下摆沾着露水。
沈约捧着玉玺的手在抖:“陛下,江陵那边……”
“该发的丧要发,该追的爵要追。”萧衍突然轻笑,“毕竟没有萧颖胄,孤现在还蹲在雍州城头吹北风呢。”
要说萧颖胄真是心里有数。
他闭眼那当口,梁王旗还没插上建康城头。
若多喘半年气儿,怕是连棺材板都盖不严实。
当然,这是后话。
自从萧颖胄去世,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萧衍身上。
这位雍州刺史望着案头齐和帝“见机行事”的密诏,嘴角勾起冷笑。
他推开军帐帘子,远处建康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泛着血光—这南朝最后的都城,此刻正像熟透的果子等着人摘取。
“将军,王珍国派使者求见。”
副将张弘策捧着铜匣进来。
萧衍摩挲着匣中明镜,镜缘还沾着宫中的脂粉香:“城里的蛀虫们等不及要啃树心了。”
建康城里,十九岁的萧宝卷正披着孔雀金线织就的软甲,在华光殿前“征伐”。
十几个宦官扮作叛军,被他用蘸了朱砂的箭矢“射杀”,满地滚动的竟是剥了壳的荔枝。
“陛下,茹法珍求见三次了!”
近侍在殿外喊得嗓子冒火。
萧宝卷把最后颗荔枝塞进潘妃小嘴,才施施然踱进含德殿。
茹法珍跪在青玉砖上,盔甲裂口处渗着血:“叛军已破朱雀门,请开库银犒军……”
“叛军?”萧宝卷突然抽出侍卫的佩剑,剑锋擦着茹法珍鼻尖划过,“你们这群饭桶,连几个流寇都打不过?”
剑尖挑起茹法珍的头盔,金箔簌簌落在织金地毯上。
这幕闹剧传到王珍国耳中,这位守城大将气得砸碎茶盏:“昏君要我们拿命填,却连买刀的钱都不给!”
张稷在旁搓着手:“不如……学崔慧景?”
是夜,兖州参军冯翌带着三十死士摸黑出城。
他们裤管扎着草绳防滑,怀里揣着萧衍给的金饼,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狼。
三日后,建康城飘着冻雨。
萧宝卷歪在龙纹软榻上,怀里搂着潘妃喂酒。
殿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钱强这个内侍头子竟带着叛军闯进来。
萧宝卷醉眼朦胧地抓起玉觞要砸,黄泰平突然扑过来咬住他脚踝。
“陛下小心!”
潘妃尖叫着扯断珠帘。
萧宝卷踉跄着往后宫跑,绣金袍摆挂在太湖石尖角上。
张齐的横刀就在这时劈开殿门,寒光掠过萧宝卷染着丹蔻的指甲。
“昏君在此!”
冯翌踢开半掩的屏风。
萧宝卷蜷在雕花床角,怀里还抱着半块没吃完的酥饼。
张齐的刀尖挑起床幔,十九岁的皇帝突然像孩子般哭喊:“别杀我!
我封你们当大将军……”
刀光闪过,半截尸体喷在龙纹锦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