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亲兵将苏隆之带来时,他竟亲自起身相迎,赐坐奉茶,倒把苏隆之惊得手足无措。
“苏兄,伯之将军困守江州,实非长久之计。”
萧衍抚须微笑,命人捧来整匣明珠,“若苏兄愿往寻阳走一趟,这些只是见面礼。
待伯之归顺,江州刺史之位仍归原主,如何?”
苏隆之望着匣中珠光,喉结滚动三下,终于跪地应承。
七日后,苏隆之带着降书返回大营。
萧衍展开帛书,见上面墨迹淋漓写着“愿缓师以待”时,不禁笑出声来。
他说道:“陈将军还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霍然起身,铠甲上的麒麟纹在烛火下泛着寒光,“邓元起率前锋即刻出发,本帅亲率主力随后跟进!”
陈伯之退守湖口那日,江面浓雾弥漫。
他望着对岸萧字大旗若隐若现,突然听见湓城方向传来厮杀声——原是儿子陈虎牙与萧军前锋交上了火。
当邓元起的战船突破雾障时,这位老将终于长叹一声:“罢罢吧,开城迎降吧!”
寻阳城内,新蔡太守席谦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他指着陈伯之破口大骂:“当年鱼复侯杀我父亲时,可曾想过今日?
席家满门忠烈,岂容你这反复小人玷污!”
陈伯之老脸涨红,突然抽出佩刀,刀光闪过,席谦的骂声戛然而止。
萧衍策马入城时,陈伯之已赤着上身跪在道旁。
谁料萧衍却亲手为他披上锦袍:“席谦之死,实乃各为其主。
将军深明大义,何罪之有?”
转身便以宁朔将军名义,仍命伯之镇守江州,陈虎牙更破格擢为徐州刺史。
此时汝南百姓胡文超正带着乡勇赶来投军,司州刺史王僧景也遣子为质。
萧衍望着帐内济济一堂的降将,朗声笑道:“诸位弃暗投明,正合天意!”
他特意留下郑绍叔镇守寻阳,临别时紧握其手:“当年高祖有萧何守关中,光武有寇恂镇河内。
今日我托付寻阳于公,便是将后背交与萧何、寇恂!”
郑绍叔听得热泪盈眶。
他正要跪拜,萧衍已翻身上马:“粮草辎重若有差池,唯公是问!”
说罢一鞭抽在乌骓马臀上,大军如黑色洪流般向东奔去。
行至中途,忽有江陵八百里加急。
萧衍展开染血急报,剑眉倒竖——巴西太守鲁休烈竟率巴东军突袭江陵,守将刘孝庆败逃,任漾战死。
帐内诸将顿时哗然:“若江陵失守,根本动摇啊!”
萧衍沉吟片刻,突然指着舆图上的雍州,“速令本帅二弟调遣雍州精兵,自武关驰援江陵。
另命蔡道恭屯兵上明,以作犄角之势。”
他望着帐外飘摇的帅旗,心中暗想:建康城头的蟠龙旗,怕是等不到秋深了。
而远在建康的宝卷皇帝,此刻正搂着酒坛在后宫嬉笑。
当探子禀报萧衍已克寻阳时,他竟将玉玺砸向殿柱:“让那些逆贼只管来!”
前次叛乱不过月余便平息,他认定此次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只命人备了百日粮草。
当侍从捧着军报匆匆入殿时,他正与茹法珍对弈,黑白棋子落得噼啪作响。
“待叛军摸到白城门下,朕自会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宝卷将白子重重按在棋盘上,溅起的碎玉碴子划破了茹法珍的衣袖。
这位深得宠信的佞臣却连眉头都没皱,只谄笑着恭维:“陛下天威,那些泥腿子自然望风而溃。”
然而命运的转轮远比他们想象中残酷。
当探马来报萧衍的先锋已屯兵城郊三十里时,宝卷手中玉杯“当啷”坠地,溅出的琼浆在织金地毯上洇出暗斑。
他仓皇传唤诸将,连鞋履都未穿正便踉跄奔向后殿。
“开天牢!把尚方、尚衣、东冶、西冶的囚徒全放了充军!”
宝卷嘶吼着扯断腰间玉佩,狰狞神色吓得传令官跪伏在地。
唯有死囚例外——朱雀门外血光冲天而起时,哀嚎声惊飞了满树寒鸦。
新亭方向狼烟骤起,李居士的玄甲军如黑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