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恒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终于从祁振那双怨毒、羞愤、却又带着一丝可悲的怜悯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对劲。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眼神。
\"都督,您……\"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了,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他本能地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都督身旁的那个男人,那个在他眼中,名为【林沐】的,刺史府的狗腿子。
他看到【林沐】动了。
【林沐】从祁振的身后,缓步走了出来,朝着他,一步一步,不急不缓。
与此同时,一直侍立在后堂两侧阴影中的两名\"亲兵\",也动了。
他们如同两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无息地滑到了祁振的身后。在李恒惊骇的目光中,两柄形制奇特、刀身狭长的绣春刀,从两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出,一左一右,稳稳地架在了祁振的脖子上。
刀锋森寒,只需轻轻一压,便能让这位徐州最高军事长官,血溅当场。
这两人,不是都督府的卫兵!
李恒脑中\"轰\"的一声,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他接到那封信开始,就为他量身定做的死局!
\"你……你们……\"
李恒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身体向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吼道:\"【林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上官!你是要造反吗!\"
荀明在他面前三步之外,站定。
他看着李恒,就像看着一个上蹿下跳、即将被捏死的蝼蚁,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李将军,不必再演下去了。\"
\"在你慷慨陈词、邀功请赏的这段时间里,东门的厮杀,应该已经进入尾声了。你派去的那三千人,此刻,或许只剩下三百,或许,一个不剩。\"
\"天昊城,已经失守了。\"
\"你胡说!\"李恒的大脑,因这残酷的真相而一片空白,但他嘴上,依旧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与愚蠢。这无边的羞辱,瞬间转化成了滔天的愤怒。
他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眼前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小人物身上。
\"【林沐】!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只懂得摇尾乞怜的狗奴才,也敢在本将军面前大放厥词!\"
他此刻甚至已经忘了去思考,为何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住都督府。他只觉得,自己被一个蝼蚁当面羞辱,这是不可饶恕的奇耻大辱!
\"来人!给本将军拿下!将这个口出狂言的逆贼,就地斩杀!!\"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召唤那些留守在堂外的亲卫。
然而,堂外,一片死寂。
回应他的,只有荀明那双愈发冰冷的眼睛。
\"聒噪。\"
荀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李恒的咆哮,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想再骂,而是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一道快到极致的寒光,仿佛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拔刀的动作。
他只觉得脖子一凉,一股钻心的剧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从他的颈间喷薄而出。
他低下头。
看见自己那身引以为傲的精美铠甲,胸前那块擦得锃亮的护心镜,正迅速被一片刺目的鲜红所覆盖。
他想抬起手,去堵住那个不断往外冒着血泡和生命力的伤口,可他的手臂,却重若千钧,根本不听使唤。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无尽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李恒看见荀明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还在滴血的短刀。
而荀明,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帕,仔细地擦拭着刀锋上的血迹。
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仿佛刚刚不是杀了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而只是宰了一只碍事的鸡。
\"呃……呃……\"
李恒的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声响。他眼中的神采,正在迅速地涣散。
最终,\"噗通\"一声。
这位刚刚还意气风发、自觉前途无量的南门守将,重重地摔倒在地,死不瞑目。
到死他也不明白,为何一个软弱刺史的狗腿子,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到底他也没想到,荀明,或者说林沐,从始至终都是他口中所谓的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