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竟然能默许了妖后这般恶行,他们简直是损毁大唐国祚的帮凶,是要长跪不起等老天与祖宗降下惩罚的大罪人!
陛下宽容大度、免去了他们的罪过,可他们作为人臣,岂能掩耳击鼓?!
(唐朝时期的掩耳击鼓,演化自秦朝的掩耳盗钟,后再演化掩耳偷铃、掩耳盗铃)
他们可能不具大才,但这一份忠诚足以让他们成为日后朝堂的中流砥柱。
他们冥思苦想如何解国库之困,虽用心良苦、思虑颇多,却也不如精明算计的世家子,结合自身利益稍稍动一下歪脑筋来得快。
这不。
有人就动了歪脑筋。
宗楚客,一个对不常翻阅历史或世家族谱的人来说较为陌生,可李唯却恭候多时的角色。
宗楚客争先恐后、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他可太想立功了。
而且这种生财之道,想必没有一个国库空虚的皇帝会拒绝这份双赢的提议。
于是他恭敬的上前,简单措辞以后,对李唯谏言道,
“臣谨奏陛下。
今租庸调法宜稍损益。
伏请依《律疏》&39;课役皆依令式&39;之文,分夏秋两限输将,兼括浮逃客户附籍输课。
再参仪凤元年(676年)敕‘加税必量时宜’,除正租青苗外,可依天授二年(690年)户部奏准市肆税例,立宅第间架之课,行关津除陌之征。
庶几赋有常经,国无乏用。”
李唯听完后一愣,下一刻险些拍手称赞先生大才。
上述的‘间架之课’‘除陌之征’指的便是安史之乱以后在唐朝正式出现的间架税与除陌钱。
间架税是房产税,除陌钱是商品交易税。
这些税务对现代人来说,乍一听都很合理。
只是,在唐朝没有如现代一般的生产力,也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与监管体系,上面一开口、下面勒脖颈都不够交上足够的税。
这些都不是李唯过分谨慎的臆想,而是在妖后祸乱朝政起、于飘了的老年李隆基安史之乱暴雷后,真真实实发生在唐朝的史实。
平头百姓只需要考虑如何交税不违法就好了,而收税的需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他们不仅要考虑该如何层层剥削、以什么程度的比例逐月逐年涨价,还需要考虑如何压榨那些吐不出来的钱的、居无定所、没有稳定工作的流氓。
如此这般大刀阔斧,本就被青苗税压垮了的普通百姓,是彻底活不下去了。
赚些辛苦跑商投机钱的小商贩,也在一而再再而三增长的税务下宣告破产。
原本公私交易每缗(千钱)官收二十文,后增至五十文。
凡给他人钱物,每缗扣取五十文,若以物易物,折钱计算也要征税,向政府缴税时,也按此扣除。
再后来层层税务累计叠加……
——民失稼穑,析骸而爨,饿殍相枕,人相啖食。
李唯是已知在没有重整世家、官僚、拔除妖后埋下的祸乱时冒然征税的后果,
可没有历史开卷做题的朝臣们却在思考这方案的可行性。
只饶是他们没有五千年历史背书,也是赞同的少,反对得多。
不是他们考虑的深远,只单纯是因为这是宗楚客的提议,且他这番话说的太不对。
宗楚客,自诩娶了妖后的族妹乃皇亲国戚、宗室出身、高贵无比的他,恐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成份与处境。
陛下不杀你,不是觉得你不能杀,只是你的排序,着实不够靠前啊。
如今提及国库空虚,你不赶紧想法子将功抵罪,反倒想着往自己口袋里捞钱。
你宗楚客是不是忘记了,妖后临朝时是谁贪污了军饷?又命谁主修了明堂之事?
好难想啊,该不会就是宗公和您的亲弟弟吧?
国库空虚,增税一事,
有些到过地方务实做过实事的朝臣觉得万万不可,
可有些何不食肉糜、家境优渥、根本不晓得民生二字的朝臣却觉得着,到底是个能解渴的好办法,
无非就是百姓再勒一勒裤腰带,而他们勒腰带既能富了国库,他们这些世家也可以见者有份,此乃双赢的大好事。
所以这些朝臣在心里这般抨击宗楚客,不是他提出的改税、增税的方策不切实际,而是他的身份敏感的同时,措辞竟然还如此的大胆且放肆。
伪周年间,严令禁止朝臣提及贞观、永徽等年号,凡涉及的事务一律改称或缩略。
不断更迭的《武德律》《贞观律》《永徽疏》都是后来的《唐律疏议》。
所以此时的《永徽疏》不允许被提及全称,仅允许称其为《疏议》。
伪周年间用词的‘精准’,体现在方方面面。
为了强调自己的正统性,哪怕不是文书或朝堂谏言上也需要刻意回避‘常典’‘旧制’等表述,以‘依令式’‘准格敕’强调其新政的合法性。
伪周为何如此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而朝臣们又为何如此的敏感。
这并非是上纲上线,而是汉字,它向来都是压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