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为几乎是本能地俯身去接,两人指尖在半空相触的瞬间,程筱一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身后的檀木桌。
青花瓷瓶摇晃起来,她望着他垂落的睫毛,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发烧,他也是这样半跪在床边,用凉毛巾轻轻擦拭她滚烫的额头。
“你为什么非要去?”江可为直起身,声音低得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几片枯叶被风卷进雕花窗格,落在程筱一的行李箱上。
她弯腰捡起保温杯,发现杯身上贴着的卡通贴纸已经翘起边角,那是十五岁生日时,她缠着他在实验室偷偷贴的。
如今再看它,竟觉得有些可笑。
“因为南疆有龟兹壁画的声波研究。”程筱一将每个字咬得清晰,“有和田河古遗址的环境监测数据,还有”
她顿住,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还有我需要的距离。”
江可为的瞳孔猛地收缩。
暮色彻底漫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红色地毯上,却始终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他注意到她手腕上还戴着三年前他去西北时送的那只智能手表。
留意到他的眼神,程筱一下意识捂住手表。
“我可以帮你联系中科院南疆分院。”他突然开口,从白大褂口袋掏出叠皱的便签纸,“这是我认识的考古队电话,还有”
“不用了。”程筱一将便签纸轻轻推回去,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松节油混着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想忘又忘不掉的味道。
程筱一顿时喉咙发紧,她别开脸:“江教授还是管好自己的实验吧。”
这时楼梯突然传来木质台阶的吱呀声,温婉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然后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担忧,“小为也来送一一?”
她晃了晃纸袋,“正好,这是她外婆腌的酸梅,让她路上带着。”
江可为接过纸袋,却不敢直视温婉的目光。
怕她看穿自己那不堪的心思。
程筱一利落地拉上行李箱拉链,金属扣碰撞声清脆如铃。
她弯腰时,发梢扫过江可为手背,带着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
“妈,我该走了。”她头也不回地说,然后踏着实木地板走出房子。
庭院里,司机已经发动车子,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可为举着把黑伞追上来,墨色伞面还沾着实验室的化学试剂斑点:“天气预报说南疆有沙尘暴,带着”
程筱一伸手挡住他递伞的动作,“不用……我都带齐了。”
江可为的喉结动了动,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
“每天发定位。”他最终只挤出这几个字。
程筱一钻进车里,摇下车窗,晚风卷起她的发丝,她点点头,“我会给我爸妈报平安的!”
江可为站在原处,望着车内逐渐远去的蓝色帆布包,突然想起研讨会那天的暴雨,她在伞下往自己这边靠的温度。
难过吗?
明明是心尖尖上的人。
可他却成了懦夫,不敢再迈进一步。
后视镜里,程筱一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保温杯上的卡通贴纸,直到车转过街角,那抹蓝色彻底消失在暮色里。
回到实验室时,江可为才发现自己离开得急,忘了调整恒温箱的参数,培养皿里的菌落已经发灰。
他苦笑着关掉电源。
实验失败,一如他那不堪的情愫。
周然抱着实验报告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江教授,您脸色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