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大人,烦请将荒地与宅基地数目整理妥当,报个价目,明日我家小郎君自会遣人携银至衙门办理红契。”
文书瞄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尚老二,赶忙应道:
“宅基地共计一百二十亩,办理红契需缴纳一千八百两银子。”
“除却宅基地亩数,剩余荒地为两百三十亩,办理地契需六百九十两银子。”
“二者相加,总计需缴纳两千四百九十两银子,稍后,我会开具一份文书予你,明日,孟小郎君持户籍本与银子至衙门户房办理相关手续即可。”
丑丫孟蒹轻点下头,目光移向尚老二,轻声请示:
“尚班头,此刻已至正午,家中想必已备好午膳,诸位大人忙碌一上午,想来也已饥肠辘辘,若不嫌弃孟家饭菜粗陋,可否请他们用过餐再行离开。”
尚老二微微颔首,沉声开口道:
“李文书,你去寻钱大人通报一声,邀他来孟家吃顿便饭,我家弟弟家中厨妇厨艺不凡,今日诸位算是有口福了。”
文书得了二爷邀请,自然喜不自胜,朝两人躬身行礼,随即快步走向村落。
瞧着文书一路小跑的身影,尚老二摇头一笑,阔步走向孟家庭院。
丑丫孟蒹落后半步,紧紧跟在其身后。
黄氏宗祠。
八位族老与数百名族人依旧未曾散去,或坐或站于堂内堂外,皆是一脸凝重,束手无策。
最终,一位白发苍苍的族老从太师椅上颤颤巍巍地站起,声音喑哑道:
“此次,罚金定然是无法避免的,遭受杖刑、徒刑也并非没有可能。”
其言甫毕,堂内堂外顿时一片骚乱,叫苦不迭之声此起彼伏。
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堂内堂外,白发老人沉声呵斥:
“噤声!此刻方知惊慌?昔日分田分地之时,尔等又何曾不是喜笑颜开。”
宗祠中,端坐于太师椅上的一名族老言道:
“五弟!你乃秀才公,自幼聪颖过人,向来比我等有见识,事已至此,可有良策化解此等困局?”
白发老人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唯有听凭处置!”
紧接着,他一锤定音道:“灾荒之年,族人皆生活艰难。”
“罚金,全部由族中承担,若钱财不足,便变卖族田。”
“若是缴纳罚金后,官府仍不肯罢休,判罚杖刑、徒刑,族中一百六十二名青壮抽签决人,中签者,随黄氏族长与我等一同前去受刑。”
说完这番话,他浑浊而深邃的目光,深深看了一眼这些族人,脚步蹒跚的向宗祠大门走去。
鸦雀无声的人群里,一个中年壮汉急步走出,小心搀扶着他出了黄氏宗祠。
村落中,一小院之内。
主薄大人向一位白发苍苍、神情纠结的老农作别,缓缓走出小院。
他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文书与众衙役,沉声道:
“先回孟小郎君庭院,选举村长一事,今日恐难以成事。”
“侵占国土,逃避赋税,于此村,非止黄家族人,外姓之人亦经各任村长之手,以白契之形式,购得诸多未经官府登记之荒地。”
文书面色激动,咬牙切齿道:
“办理未经衙门登记之白契,将位置上佳、地质肥沃的荒地半价售予农人,仅凭一个小小村长,断无可能为之,此间之事,必有管理村落的里长与衙门中人牵涉其中。”
主薄大人抬头看着阴霾天空,嘴唇微微翕动:“孟家青山,果真不得了,好一番算计呀!”
此事过后,这历经数百年的呦呦鹿鸣村,恐怕是要易名为孟家庄了。
值此荒年之际,村中农人钱粮皆已耗尽,饥肠辘辘,实难交付罚金罚粮。
那些被精心施肥数年、乃至十数年,才将无主荒地培育为良田的土地,因自家无力购买,势必会被衙门收走,而后转卖。
若无意外,村中这些由被占荒地变为良田的诸多田地,定然会被孟家青山悉数购得,归入其名下。
牵涉私卖土地的村长、里长、衙门公人,此番,大祸临头矣!
想通这一点,一行人神色各异,心绪难宁地迈入孟家庭院。
进入正堂拜见老夫人后,望着围炉桌上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琳琅满目的菜肴,主薄大人食指大动,苦涩嘴巴不禁涌出口涎,胃口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