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沉默不语，静静看着鹿黎。

老人身影单薄而衰老，饱经风霜的面庞，衬得那双眼格外有神。

——仿佛能洞悉一切。

鹿黎被看得心虚，抿着唇，故作轻松问道：“奶奶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脏……”

“乖囡和阿野吵架了？”虽说疑问口吻，语气却很笃定。

鹿黎眼神闪了一下：“没有的事，奶奶别胡思……”

老太太打断她：“阿野是奶奶看着长大，品行，能力和样貌都是顶好。”

鹿黎抿唇。

“两口子过日子难免会磕碰，能一句话解释清楚的事情，不要因为一时怄气，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你和阿野谈了六年，知根知底，奶奶还等着抱曾孙。”

想到包间周泊野对沈媛的维护，鹿黎鼻子发酸，胸口像塞了棉花般难受。

她想告诉奶奶，不是怄气，更不是误会。

是周泊野出轨。

还无下限地逼她。

可迎上老太太期待的眼神，鹿黎强颜欢笑，压下所有委屈：“奶奶说的是，我记下了。”

老太太拍了拍她手背：“乖囡，奶奶老了，你妈又拎不清，奶奶最大心愿，是下去找你爸前，看着乖囡结婚生子。”

老太太的话触动鹿黎神经，她唇动了动，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沉默地抱住老太太。

“乖囡，你爸爸的死与你无关，不要拿别人过错惩罚自己。”

鹿黎呼吸一滞，险些落下泪。

老太太爱怜地摸着她脑袋：“不要因为愧疚和责任，对你妈无底线包容。映薇没主见，耳根子还软，等哪天奶奶不在了，陈家人一撺掇，指不定怎么磋磨你。”

她顿了顿，眼底溢出笑：“好在周家家大业大，阿野对你更是一心一意，你舅舅一家就算想闹幺蛾子，也要顾虑着周家一二。”

“乖囡向前看，所有失去的，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十岁以前鹿黎是被爱包围着长大，奶奶优雅通透，父亲儒雅谦逊，他们最初教会她的是如何爱自己。

“帝国法律范围乖囡可以为所欲为，但永远不要停止奔跑的步伐。

“努力不是证明鹿况天女儿有多优秀，而是将命运牢牢命运攥在自己手上。”

“乖囡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迎合谁，而是取悦自己，热烈而自由地活着。”

父亲说这话的情景历历在目，可他却永永远远离开她们了。

回榕城的第一晚，鹿黎失眠了，辗转反侧，下半夜才酝酿了睡意。

意识陷入黑暗之际， 她被拉进一个漩涡。

废弃的水泥厂，她看到年幼的自己被五花大绑倒吊半空，距离她身后五六米的位置，围坐着四个身形粗犷的男人。

四人操着口外地方言，鹿黎听不懂说了什么，但从他们望向她黏腻眼神，猜着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梦境断断续续，走马观花一般。

她看到儒雅的父亲只身前来，之后就是爆炸和火光。

嘈杂的轰鸣声里，父亲身体大山一般，死死地护着她。

温热血液浸透她衣服，听着父亲断断续续声音：“乖囡别怕，好好……好活着，照顾好奶奶和……和妈妈，要是你以后发现……发现妈妈做了让你难……难过的事，看在爸……爸爸的份上原谅……”

“爸爸——”

鹿黎惊喘一声睁开眼，脸黏糊糊，抬手一抹全是眼泪。

拥着被子缓了会，等情绪平复，下床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她脸色很差，怕奶奶担心，画了个显气色妆容。

老太太今天精神很好，鹿黎从房间出来时，她正沐浴着阳光打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