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全家都上城楼（14）

京城街上多出来了一个乞丐，这件事情压根都没有人注意。现在虽说国泰民安，可总有些人因为种种原因家破人亡，被迫流落街头做乞丐。对于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有任何人在意，自然也不会有人愿意去注意这个乞丐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拔了舌头，还打断了双手双脚，随便的接好后丢在了外面，啧啧啧，现在有口不能言，这种滋味一定很不错。”白鹿儿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茶点。单手托腮看着楼下不远处，在脏脏兮兮街角，以一种极为怪异姿势，在地上艰难爬行的裴冠玉。

天子说是留一条性命，所以没有杀他，但是用这种方式让他活着，日日夜夜都在无比的疼痛中度过。他连死都不能死！因为一直都有暗卫在盯着他，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比其他乞丐都要更加的艰难些！

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就连本地丐帮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都带着深深的恶意。他们缩在破庙里躲雨的时候，这个人只要尝试进来，迎接他的就是拳打脚踢；好不容易乞讨来的食物，也会被人“不经意”的一脚踢翻；手脚断裂并没有完全长好，可尽管是这样，他也得不到任何同情，没有人会来怜悯！

都说天子脚下，乞丐都比寻常地方的叫花子光鲜三分，那些达官贵人们有时候随随便便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他们大鱼大肉上几天的时间。

可是这和裴冠玉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这里孤立无援，手脚不方便抢都抢不过别人，就算好不容易捡到一点铜板，最后还是会被其他人抢走，甚至还要别人摁在街角狠狠地打上一顿。那些乞丐们，中间一点都不缺乏人精，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出来，这个新来的肯定是得罪人了，不然把他那张嘴掰开一看，哎，就能发现舌头是被人给拔走了。

搞不好就是得罪了某位大人物咧，他们要是接纳了，岂不是自己惹祸上身？

而这种猜想，在对外来者一次次的拳打脚踢中得到了证实。很快就有人发现，只要有人去把这个人摁在地上狠狠地往死里打一顿，那么当天所能得到的收获，远比平常半个月来的都要多！当京城乞丐群们发现了这点后，裴冠玉的日子开始比以前，要难过上数千倍了……

没有人在意他，没有人会去关心他，活的就像是阴沟里的蛆虫，见不得光的老鼠。永远的，只能够在烂泥和污秽之中，苟延残喘。

“其实要我说啊，那些侍卫完全没有必要来看守他。这种人心理素质相当强大，怎么可能会想不开自尽呢？没看到他现在已经适应的非常好了吗？”

白鹿儿独自坐在包间里，正笑语嫣嫣的对着一旁的空气说话。

手指捻起一块淡绿色的龙井酥，放在唇边轻轻的抿上，薄如蝉翼的酥皮顷刻间在口中化开。内馅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还带着令人回味无穷的上好龙井茶香。咬上一口茶点，再饮口极好的白毫银针。茶香混合着糕点的甜味，还带着油脂的醇厚香气，白鹿儿的唇齿间被这种滋味萦绕着，她也不由自主的发出声满足叹息。

不愧是京城，随随便便找了家茶楼都没有踩雷，心里感觉美滋滋。所以也有闲心情，顺手摸了块糕饼，从楼上直接甩到裴冠玉面前。

本正蜷缩在阴暗角落里，像具尸体一般一动不动的裴冠玉，看到这砸在自己面前的糕点时，诈尸似猛的弹跳起来。也顾不得地上有多少灰尘，抓起来直接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模样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可是他压根都顾不得这些。快吃！

快吃！！

必须快点吃完，不然一会被其他的乞丐发现了，不仅仅糕饼没有，还要再挨上一顿皮肉之苦！

要不怎么说白鹿儿觉得这人心理素质极高呢，都成了这样，人家不仅仅没有任何自杀的想法，反而是很快的适应下来了呢。哦对，甚至还摸索出来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方法，就是平时都找个角落躲起来，尽量不被人看见，发现食物之后就快速的冲出去，吃到口了继续装死。

……坦白来说，白鹿儿看到手脚都是残废的裴冠玉，在进食时爆发出来的速度，她都有那么一点点的惊讶呢。真是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完全看不出来原来的“文人风骨”。

只可惜，就算他想要这样活着，苟延残喘的一直到死，也不太可能了。“你怎么吃掉在地上的食物，多不干净呀。”裴冠玉正在狼吞虎咽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香风，带着银环的玉手垂落，将用油纸包裹的糕点放在他的面前：“吃些这个吧，我刚刚让丫环去买的，还在热着。”

裴冠玉动作猛然一顿，对于这种“何不食肉糜”的高官大小姐，他本应是抱着鄙夷嘲讽的态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

难以克制，他缓缓抬头，透过眼皮子上糊着的污秽，裴冠玉看到了那让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少女的脸颊还带着些未褪的婴儿肥，这让她脸颊显得圆鼓鼓带着几分可爱。明眸皓齿，清澈的眼瞳如同高山之上最为清澈的那汪湖水，那样的纯净，透明，映着裴冠玉肮脏不堪又残破丑陋的脸，却也没有半点嫌弃。反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悲切淳真的怜悯。她只是在可怜这个吃地上食物的乞丐，所以特意让人去给他买了包糕点。

裴冠玉在最初的狂喜之后，情绪瞬间转化成了深深的怨恨和不甘。他能够从相国小姐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是多么的下贱，丑陋，而又肮脏啊！

这是他心心念念盼了不知道多久的相遇，自从当初惊鸿一眼，少女的容颜就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间。

无数个日夜，无数的日夜啊！他殚精竭虑的谋算，就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得到这位高贵小姐的一个眼神也好！

现在他的愿望达成了，梦中神女就站在面前，眼睛专注的看着他。如同圣洁清泉的眼睛终于落在裴冠玉身上，带着深深的怜惜，悲悯。

天上纯洁无瑕的皎月，正看在地上那块最肮脏污秽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