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 章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任何人爱我

李景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衣袖被攥出深深褶皱，檐角铜铃骤响，风撞在窗棂，吹乱三娘的发。

她细细端详着李景，他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年轻俊朗的，在她昏睡不醒的这些日子以来，他都经历了什么？王三娘伸出手，轻轻抚过他黑发间悄然冒出的几根白发，她摩挲着他眼角那颗泪痣旁，赫然发现那里竟多了一道深深的纹路。在王三娘的印象里，李景永远沉着冷静，那年在茂芒村，外面围满了杀手，她怕得要死，圈着他的腰非要和他一起，只要有他，天大的事情她也不怕，可此刻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满是惊惶，好像怕她随时会消失，即便她醒过来他也那样不眠不休地守着。

李景望着王三娘，想起西西出生那日，产房外的李景听到王三娘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心急如焚，不顾众人阻拦冲进产房。王三娘满头大汗，虚弱却又急切地拉着李景的手，哭喊：“剖腹产吧，阿景，剖腹产吧！你这里给我来一刀，让孩子出来吧，我太疼了，我受不住了。”李景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疼地不行，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吻着她湿发粘着的额角，呓语般地在她耳边说着她教的咒语：“love u”

此刻他忽然抱着她痛哭：“以后不要再这样吓我了。”

“嗯。”

“你发誓，不要吓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柔儿？”

“嗯。”三娘哭着点头。

“公子，皇上的第12道诏书发过来了！” 龙颜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李景微微一怔，稍微回过神来。

王三娘看着李景红红的眼睛，抬手轻轻擦去他不知何时落下的泪：“阿景，你去吧，你忙完了马上回来，我等你。”

一开门，只见西西正骑在龙颜喜肩头撕扯诏书，朱批&34；急&34；字被她糊在龙将军的额头，李景望着咯咯直笑的女儿，眼底霜雪渐融：“你说她像谁？”

“你不说像你吗？”三娘轻笑。

李景回头指了指三娘，踏大步而去。

清风观的红梅开得正艳，花瓣簌簌落在王三娘苍白的指尖。她倚着石桥雕栏，看流水将碎玉般的月光揉成细银，恍惚间听见昏迷不醒时蔺鹤珍的嗓音混着远处钟声传来：&34；锁魂阵需取活人心头血，他剜得深可见骨&34；

王三娘突然攥紧栏杆，青石纹路硌得掌心生疼。那日她抚摸着李景的胸口，有血珠渗出。

&34；他取了几次血？&34；她声音发颤，惊飞了栖息在桥墩的夜鹭。蔺鹤真望着惊起的水纹，将药杵在石臼里碾得咚咚响：&34；整整七日，直到师尊说再取会死。&34；

一片梅瓣坠入药盅，霎时染成血色。王三娘踉跄半步，忽然反手抓住蔺鹤真的腕子：&34；你既知凶险，为何不拦？&34；

蔺鹤真叹息着抽回手，药杵&34；当啷&34；砸在石板上：&34；你当我不想？那疯子趁我熬药时自断三根琴弦捆住手脚——&34；话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掀开衣襟，锁骨处赫然三道狰狞血痕。

王三娘瞳孔骤缩，指尖悬在伤痕上半寸不敢触碰。蔺鹤珍却嗤笑着系好衣带：&34；现在知道怕了？当时你魂魄像风中残烛，李景用琴弦捆我时说&39；若她灭，我要全天下陪葬&39；，你说疯不疯？&34；

桥下忽有锦鲤跃出水面，惊碎倒映的明月。蔺鹤珍弯腰拾起药杵，月光照亮他袖口暗绣的芙蓉花：&34；秋兰被慕容清带走前，往阵眼撒了把相思子。她说&39；我要你永远记得，这命是用我们百年相思换的&39；。&34；

王三娘怔怔望着水面漂流的红梅花，忽然发现每片花瓣都缀着金丝——竟是李景命人用红纸剪的，铺满整个清风观。

“他说你一辈子都想要小红花，我都剪坏了一把剪刀。”

王三娘只觉冰冷的泪爬满了脸，她的一生并不奢求有人爱她，可是她得到了什么？

&34；娘亲！&34；稚嫩童声划破夜色。西西举着糖葫芦从月洞门跑来，发间别着朵歪歪扭扭的绢花。王三娘蹲身接住女儿。

公主抱着丽郡主缓步而来，襁褓里忽然掉出块兵符。蔺鹤真脸色骤变，却见公主笑盈盈拾起：&34；慕容清托我转交的，说是给孩子当长命锁——用十二座城池熔的赤金打的呢。&34；以后西西可以随意调动景国十二个城池的兵力。

秋兰用她的记忆来弥补她的过错，慕容清用十二城调兵令来换回秋兰。

夜风卷起满地落叶，王三娘望着女儿啃咬的&34；糖葫芦&34；，发现竟是裹了糖霜的笔杆。李景的偏执与深情，慕容清的疯狂与妥协，此刻都在孩童懵懂的咀嚼声中，化作红尘最甜美的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