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咬着嘴唇,羞涩地点了点头。
邵寂言凝着她痴痴笑了一会儿,上前蹭了两步,柔声道:“欢喜吗?”
如玉低着头没回应,邵寂言能清楚地看到她耳尖的红晕,以及微微弯起的嘴角。
院门口,颜夫人望着二人抿着嘴笑,未察颜老爷已走到她身后。
“不像话。”颜老爷冷不防开了口,“谁让你放他进院里的,还没成亲呢,传出去让人笑话。”
颜夫人吓了一跳,转头见了相公,笑着瞪了一眼道:“应都应了,还摆个冷脸作甚?”
颜老爷道:“那也要讲些规矩礼数。”
颜夫人笑:“你当初翻墙头来看我的时候,怎么不讲规矩礼数?”
颜老爷讪讪的没应声,远远望着站在窗口对着闺女痴笑的邵寂言,却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眯着眼哼笑了一声,拉了颜夫人的手走开了。
邵寂言终于得了颜老爷松口,兴奋得根本没法静心待着,一回去就把程志远拉出去喝酒,把心里的欢喜一股脑儿地倒给了他。
程志远跟他喝了半天,根本轮不到说话。待一坛子酒下去,他才得了说话的机会,好奇地问道:“你到底跟我姨夫说了什么了?他那么看不上你,怎么今日就同意了?”
邵寂言满面红光,笑嘻嘻地道:“多亏了你,多亏了你了,要不是你跟我说了岳父大人当日跟外公立誓的事儿,我现在还想不明白呢。”
程志远瞪眼道:“怎的?你也立了誓了?这辈子不离开安平了?”
邵寂言仍是开怀,却也收了玩笑之意,只道:“我是说了,说哪儿也不去,就一辈子在安平做这个知县,又或是辞了这官,搬去溪水村陪着如玉给岳父岳母养老……可岳父大人没应,说各人性子不同,他自己喜欢清幽的日子,住在这安平心里畅快,我却未必能长久过这样的生活,说我若过得不顺心了,如玉跟着我也不会开心……还说若我有心,到哪儿都能待如玉好;若没这个真心,纵是一辈子拴在她身边,她也是受苦……”
程志远琢磨了一会儿,道:“看,我说的吧,我姨夫还是讲理,咱们这安平县没一个不敬佩他的!”
邵寂言道:“是,岳父大人的心胸够我学一辈子的。”
程志远歪着头道:“说到底你究竟怎么求他应的啊?只这么一句空口白话的誓言?”
“什么空口白话?我是真心的!”邵寂言道,“不过,岳父应了我的求亲,也不是因为一句誓言,其实当年外公应了岳父也未必就是为了那么一句话,他是透过这话看见岳父的真心了。岳父大人也是,他心疼闺女,自要找个真心疼如玉的人才肯把她嫁出去。他原先拒绝,不是看不上我,是还不够信任我。”
程志远道:“那你说了什么让我姨夫信你了?”
邵寂言道:“既然要让他老人家信我,自然没保留地全说了呗,好的坏的,以及曾做过对不起如玉的错事也全说了……岳父大人听了生气,可也能让他知道我这心里是怎么一步步迈过来的,让他看得到我是真的爱如玉,真的想疼她一辈子……”
程志远没接话茬,只蹙眉瞪眼道:“怎么?你还做过对不起如玉的事儿?你做什么了?”
邵寂言意识到自己酒多失言,可一想这些话对大舅哥说说倒也无妨,便又把往事与程志远说了一遍,最后道:“就是这些,我今日也跟岳父大人都说了,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儿我改变不了,但就因为经历了这些,才让我看清了自己,才能有我的今日,让我今后更加珍惜和如玉的感情……”
程志远凝着邵寂言,抬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上。
邵寂言望着他道:“你放心,我今后会对如玉好的,一辈子对她好。”
程志远拍着邵寂言的肩膀点了点头,随即忽地一拳捶在了他的肚子上。
邵寂言忽遭冷拳,还不及反应,“咣咣”又是两拳,打得他肠胃全都搅在一起似的。他捂着肚子退了两步,“哇”的一声把胃里的酒全都吐了出来。
程志远站在原地,指着邵寂言的鼻子道:“这三拳是替如玉教训你的,以前她没娘家人撑腰才受你欺负。如今不一样了,有我这个哥哥看着,你敢对她有一点儿不好,就是这下场!”
邵寂言这辈子没挨过这样的重手,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捂着肚子靠墙一阵猛咳,待缓过劲儿来大声骂道:“你耳朵长哪儿了!我说这些你没听明白怎的?还是你喝酒喝多了,脑子傻了!怎的听不出我对如玉的真心!”
程志远道:“你也听明白了,我这是为从前你干的那些事儿打的!怎的,你还委屈了?”
大舅哥这么一说,邵寂言无言以对了,这么算来,这三拳确是他该受的,或还打轻了些。
邵寂言靠在墙上揉了揉肚子,半晌才抬头看了程志远一眼,讪讪地道:“换个别的罚不行吗……把我打死了,你妹子是要做寡妇的……”
程志远挥了挥拳头,道:“你们读书人嘴上厉害,我说不过,只这个管用!”他说完又嘿嘿地笑了,“你放心,我手上有准儿,打死了你这县官老爷,我也得跟着赔命不是?”
邵寂言苦笑,坐回了桌边。
程志远倒了一杯酒,勾肩搭背地道:“来,喝了这杯,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邵寂言接过酒,道:“那往后不兴动手了,行吗?”
程志远笑道:“往后如玉就是你媳妇儿了,我要打你,她就得找我拼命。”
邵寂言闻言嘻嘻笑了。
知县老爷成亲,在安平县算是个天大的事,再听说娶的是溪水村颜老爷家二十多岁的小姐,这喜事又透出些奇来。知县老爷众人见过,一表人才的探花郎,当真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而颜老爷家的小姐因养在深闺,却是鲜有人知了,只知道二十二岁了还没出阁,说是头两年生了病耽搁了。世人皆道,这位颜小姐真真是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老话。
婚宴当日,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是悉数到场,士绅商贾们自然不愿错过攀交知县大人的机会,争相敬酒。程志远这娘家表哥这会儿成了主家兄弟,但凡有人抢着向邵寂言敬酒,他便帮忙挡了下来,自己先喝上三大杯,也算给足了众人面子。
一场婚宴下来,邵寂言还好,程志远却喝得烂醉如泥,待把客人一一送走,他却撒起了酒疯,拉着邵寂言不放,说不把他喝趴下就不让他入洞房!亏得一众衙役好说歹说,生拉硬拽地把他抬走,邵寂言才算是脱了身。
邵寂言入了洞房,如玉已经坐在那儿等他许久了,烛影婆娑,愈发映得她娇憨可人。邵寂言欢喜得难以言表,只觉跟做梦似的。
如玉见邵寂言带着酒气满面红光地进来,连忙起身走过去扶着他,不无羞赧地关切道:“喝多了吧,我扶你过去。”
邵寂言没应声,只管凝着如玉痴笑,由着她把自己扶到床上坐下,见她要走才回过神,忙拉了她道:“哪儿去?”
如玉道:“我给你倒杯茶醒醒酒,免得难受。”
邵寂言把如玉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道:“我一点儿没醉,纵是醉了,也是看你看得心里醉了。”
如玉红了脸,避着邵寂言几乎能把她溺死的目光,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也不知自己该干什么,两只手都不知怎么摆才好了,半晌方小声挤出一句:“那……我给你烧壶热水烫烫脚吧……”
邵寂言拉着她笑道:“你哪儿也不许去,你见哪家的洞房花烛是新娘子给新郎官洗脚的?”
如玉满面羞红地低着头,喃喃道:“那该干什么啊……”
邵寂言心里一热,觉得这是如玉欲擒故纵地撩拨他,便凑到她跟前,抬手捏了她的下巴,笑道:“娘子当真不知?”
如玉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脸上一阵阵发烫,想起母亲的话,往后躲了躲,羞涩地小声道:“你转过去……”
邵寂言笑道:“做什么?”
如玉捂着自己的领口,红着脸不言语。
邵寂言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道:她如今尚未恢复记忆,曾经的那些亲密自然不记得,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脱衣裳也是难免。他便温柔地笑了笑,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