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寂言开怀笑了,只道:“大姐救了我一命,既不稀罕我以身相许,那和我做个朋友总不嫌弃吧。”
如玉没有应声,反是小嘴一撇,不大高兴。
邵寂言道:“怎么?我连给大姐做个朋友也不配吗?”
如玉哼道:“谁是你大姐!你一口一个大姐,怎知我就比你大了!”
邵寂言一怔,心下笑道:原来她是在意这个。便道:“小生今年二十有四,不知姑娘芳龄啊?”
如玉别别扭扭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是什么大姐。”
邵寂言莞尔,道:“罢了罢了,算我说错了,我给姑娘赔不是了,敢问姑娘是?”
如玉会意,歪着身子扭了扭,露出大大的尾巴。
邵寂言此时方知如玉原来是只小松鼠,这会儿见她羞涩地扭着屁股,只觉甚是可爱,又道:“敢问姑娘芳名?”
如玉头一回被男子问了姓名,不觉红了脸,扭捏地小声道:“我叫如玉……”
“如玉……”邵寂言重复了一遍,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如玉听人赞她,心中愈发欢喜羞涩,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随口回道:“那你叫什么?”
邵寂言只觉好笑,心道:你偷窥了我几次,怎能不知我的名字。再看如玉一副扭捏的小女儿姿态,又不好拆穿她,便就摆了样子,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小生邵寂言有礼。”
如玉从前最爱做的事就是夜幕降临之后挨家挨户地去串门子,而现在她只串一家,她有朋友了。
每晚一醒,她便直奔邵寂言家里,把从姐妹们那里听来的新鲜事说给他听。有些事情他似是很爱听,有些事情似没什么兴趣,如玉一一记下,待回去便着意打听他感兴趣的话题,第二日再来说给他。自然,并不是她一直在说话,他也会与她说,说他白日里又结交了怎样的朋友,作了一首得意的诗词,或是又约了朋友郊游踏青。当然,每每也忘不了捎带着调笑打趣她一番。她虽是又气又窘,心里却并不真的恼他,反而觉得怪近乎的。
交了一个书生朋友的事,如玉谁也没告诉,她觉得这是她和邵寂言之间的秘密。她偷偷地想,若是告诉其他姐妹,说不定她们就会生了好奇之心也来看他。她自知,不论美貌还是风趣,她都不是姐妹里出众的,只怕他见了她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朋友了。
这是如玉的小心思,邵寂言也有自己的烦恼,他发现如玉这只小妖精实在是……太黏人了。
自他主动与如玉交了朋友,如玉便一日不落每晚准时来他这里报到,东家长西家短地和他传闲话。他虽说来京城不久,可他敢肯定,他现在知道的八卦定比不少久居京城之人还要多。
因如玉是妖非人,又与他有那样的相识,是以,他在如玉面前全不用做出书生举子该有的谦恭谨慎,言行举止随性而至,舒服得很。有时他甚至与她开些暧昧的玩笑,逗得她又羞又恼。惹急了,她便会涨红着脸骂上他几句。而不论怎样的市井俚语,凭她那副模样说出来,一点儿不觉粗俗,反而滑稽可爱得很。
如玉的相伴虽让邵寂言的生活比之前欢快了不少,却也受不住她日日过来玩耍,弄得他连看书的时间都没了。初时,他不想扫了她的兴,便想了个法子,故意调侃打趣她,把她说得恼了,她便红着脸走了。他原想她必要气个两三天,未料头天还信誓旦旦地说再不理他,第二日天一黑,她又跟没事儿人儿似的笑嘻嘻地登门了。她这不记仇的单纯性子,实在让他又喜欢又无奈。
后来,他终是受不住地和如玉直说了,只说科举将近,他要好好温书,不能每日陪她聊天。
如玉想也没想地拼命点头,只道:“对,对!你是该用功的!那我不再和你聊天了。”邵寂言才要松口气,如玉又憨憨一笑,道:“我就乖乖地在屋里坐着,绝对不与你说话,你看书去吧。”
邵寂言道:“屋里坐个大活人,我怎能安下心来?”
如玉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道:“我不是人啊。”
邵寂言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看出了邵寂言的不高兴,如玉撇了撇嘴飘到墙角,缩了缩身子,把自己缩得好小好小,捂了嘴,小声道:“我就在这儿,我不说话还不行吗?”
邵寂言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实在不忍心再赶她,只好由着她在墙角缩着,自己看书去了。
他看得入神,半个多时辰下来,半点儿动静也没有,他只当如玉无聊得走了,转回身,却见她仍是乖乖地蹲在墙角,用手指在地上画圈。见到他看她,她便用力捂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无辜地摇头。邵寂言面无表情,默默地转回来继续看书,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之后,邵寂言再没轰过如玉,他完全习惯了如玉的存在。有时,一晚上二人也不说一句话,一个看书,一个自顾自地在屋里转悠,在墙角蹲会儿,在院子里耍耍,又或者干脆佯坐到桌子边拖着腮帮子看他读书。他看书看累了,也不用管如玉,自行脱了衣裳休息。如玉则自己开开心心地飘走,如果天色早,她就去别家逛逛;如果晚,就直接去大槐树底下找姐妹们聊天。
日子一天天过,一人一妖相处得愈发随意,甚至邵寂言在洗澡擦身的时候,二人也只隔了屏风无所顾忌地聊天说话。
如玉在屏风外大咧咧地道:“你也不脏,不用洗得这么勤吧?你看人家宋铁匠每天累得一身汗,一个月才洗一次呢。”
邵寂言在屏风内笑道:“你怎知人家一个月洗一次,你必是日日去偷窥人家洗澡了。”
“呸!我才不稀罕看他,脏兮兮、臭烘烘的。”
“啊,是了。”邵寂言调侃道,“我家如玉只喜欢看我洗澡。”
……
屏风外一阵沉默,邵寂言浅笑,不用看也知如玉那张胖嘟嘟的小脸定又变成粉红色了。未几,果然传来如玉羞窘的小声嘀咕:“谁喜欢看了……下流胚……”
邵寂言并不是每晚都在家,有时候会出去应酬,很晚才回来。这时候,如玉就跟个管家婆似的嘟着嘴,道:“怎么这么晚?去哪儿了?怎么脸这么红?有酒味儿,喝酒去了?”
“嗯,被冯兄、陈兄拉去喝了两杯。”
“啊?”如玉不高兴了,“就快考试了,不好生在家读书,跑去喝什么酒?这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南街那个孙秀才,好好的读书人就是喝酒喝坏了,书也不看了,成日里就知道抱着酒罐子喝酒,五十几岁还是个秀才!”
“我们不过是饮酒助兴而已,和他那种嗜酒如命的酒鬼怎可相提并论?”
“怎么不能比?都是读书人,谁生下来就是酒鬼的?下次不许喝了!”
“是是……下次我少喝些就是。”
“这还差不多,你这话我记着了,下次再见你喝醉了回来,我……”
“如玉……”
“嗯?”
“你昨儿是不是又去看人家两口子吵架了?”
“是啊。”如玉挠挠头,“你怎么知道?”
“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