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客气说:“那,还得问问俊俊吧?”
“不用问,”大杜一旁说,“我做主了,俊俊肯定同意。”
“那就好,”梁大客气说,“还有件事儿,我也得把话捎到,许老爷子提出要那408斤粮票。”
“还他奶奶的,奸商,癞奸商,臭他妈奸商,纯粹是他娘的流氓……”大杜气得喘气都不匀了,“还,还……他……”
杜裁缝哭丧起了脸说:“还,用啥还呀……”
大杜义愤填膺地说:“我们就勒勒裤腰带!”
梁大客气见好就收,觉得完成任务了,还算没炸庙。
回到家里,那菊花和青草已经做好饭等着他呢,见他有些郁闷,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问,才知道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那菊花忍不住了,直接奔向杜家,梁大客气和青草也紧随其后。“离,离得好!梁大哥,还有青草,都帮我打听着,等俊俊和家福离婚那天,我也和许金仓离婚!”她突然一出现,杜家人都懵了,一琢磨,联系听到的传闻,也就明白了,那菊花原来躲在这里,谁也没吱声。她这一说,倒让在场的人都觉得长了志气似的。
“别,别……”梁大客气心不由衷,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那姨,你的事儿,你……你再好好想想。”
青草刚要开口,那菊花急忙说:“青草,你别劝了,这些天,我不回去,就是下决心要和许金仓离婚。前几天,我只是有想法,心里也矛盾着呢,这样一来,是非离不可了。我离婚倒不是能拿住许家什么,是让别人知道,我那菊花到了丢掉脸面,长女人志气的时候了。”
“许局长家的,你说得好,他们太不是人,”梁大客气说,“这几天,许局长不断找你呢,家福也在带着伤找你,都问过我,我说不知道。”
“找?”那菊花说,“通过这一系列事情,我完全看出了许家人的歹心。他们找我,是家里没有做饭的了。”
青草平静地说:“也不都是,你儿子问过我,看那样子很着急呀!”
“着急归着急,”那菊花说,“到今天,怪我没教育好我的儿子,让他们同化了,我也不怎么想他了,反正他已经成人了,随便他去吧。”
梁大客气问:“真就这么定了?”
那菊花很肯定:“是,就这么定了。”她发现梁大客气脸色异常,直瞧自己,忙归劝说:“梁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们添更多麻烦,过几天,我会不知不觉地离开这里。”
“不,不,”梁大客气一跺脚说,“你不能走,就在我这里!怎么?还信不过我呀?”
“不是,要是信不过,我最初就不来你家了。”那菊花说,“我看出来了,许家是什么屎都拉呀,我担心他以后会给你亏吃的。”
“我不怕,”梁大客气瞧瞧青草说,“我闺女讲话了,我肉里该多长些骨头了。我骨头硬起来,看他们能怎么的!”
青草“扑哧”笑了。
梁大客气也笑了。
梁大客气这一笑,竟像个老小孩了。
那菊花也笑了。和梁大客气的笑明显不一样,笑得有点儿尴尬。她原本只认为他们是同情自己,这些天就发现,从这个梁大客气让自己改口叫梁大哥这些小事情上看,是不是有那种意思呀……
她笑笑说:“你们都这么留,我就不走了。”
梁大客气发现那菊花察觉了自己的心底秘密,诡谲地走了。
杜二已经憋了好一阵子,他知道自己心里这事儿得先和爹说,便急忙凑到杜裁缝身边:“爹,前些日子家里这么乱,我不好提,也不能提,这回,俊俊姐的事情完了,大哥也回来了,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有件事应该排上号了……”
大杜一听就明白了,说:“是不是你向青草提亲的事儿?”
“大哥说得对,”杜二先声夺人,他担心大杜胡说,所以先堵住他嘴,“俊俊最后一次从咱家回许家时和我说了,她向青草探底儿了,青草没说不同意。”
杜裁缝忙说:“二儿子,你可要知道,梁大客气可是招养老女婿呀。”
“养老女婿又怎样,”杜二显出很急的样子,“爹,你什么意思呀?”
“不用说,许家福和俊俊一离婚,大儿子肯定还会娶她。”杜丽娘插话说,“我看行,这一家人好,和咱家也不见外,是得有个顶门户的,老大虎是虎点儿,但能顶起咱家门户来,老二就是到了梁家,这么近,还不和自己家一样吗……”
杜裁缝在咂嘴,像有好多话要说,又没法开口。大杜抢了先说:“娘说的没错,姓许的今天离婚,我不隔夜就娶俊俊。”
“好听的话让你一说,就有股子火药味儿,大儿子,”杜裁缝皱眉说,“就你这熊脾气,这急性子,还有不惹事的,啊?”
“爹,咱有理,惹事儿怕啥?姓许的那帮家伙,就怕我这火药味儿呢,”大杜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怎么也不能让别人骑脖子上拉屎吧。遇事儿不急不躁,还叫爷们儿吗?”
“你看,我没说错吧,怎么话从你嘴里一说,就是要打仗,人家怎么就骑咱脖子上拉屎了?到头来,就不是一路人。话说回来,嫁许家,不是俊俊同意的吗?”杜裁缝说,“刚才,你们逞能我就短一句话,没和你客气大叔说,给他许家捎句话,离就离,那408斤粮票不能给!”
杜二说了声:“我说去。”谁也没拦,一溜烟跑了。
大杜生气地说:“爹,你真是的……”
“真是啥,又说你爹小抠儿、土鳖是吧?你说,他许家,拉了屎还能坐回去呀……”杜裁缝急咧咧地说,“不好,老大,你快把老二拽回来。刚才那么一说,他是不是自己去说给你客气大叔当养老女婿去了。真和你不一样,这个老二呀,一点抻劲儿也没有。”
“当就当,要什么抻劲呀,”大杜说,“爹,给别人家当不行,我看,给客气大叔当行,门当户对。咱两家处得又这么好,出门坎一迈就这家到那家,回头一迈就那家到这家,还不跟一家人合在一起一样吗?”
杜丽娘说:“是,等大儿子一结婚,哥俩都可以两头照顾,再说,梁大叔家那套院房多好呀……”
杜裁缝眨眨眼,不吱声了,脑子一转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得好好想想,不过他家那套院房可是不错。要是那样,早晚就成了老二和青草的了……”
杜二“砰”地推开梁大客气家的门。青草给那菊花做了一个油煎鸡蛋,端着往房间里走,杜二跑过来就要跟在身后进屋,青草急忙放进屋里,一转身出来随手带了门。杜二说:“我想和你进屋说。”青草说:“不行,小伙子哪有随便进人家闺房的。”杜二咧嘴一笑说:“我问你,说句老实话,你说话算数不?”青草说:“这是什么话呀,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什么事儿呀?你就直说。”杜二说:“我同意给你家当养老女婿……”青草一听,正哭笑不得,梁大客气从屋里走了出来问:“你爹同意给我养老,有了孩子姓梁?”杜二直点头,梁大客气说:“这事儿光听你说不行,我得听你爹、你娘说才行……”青草一皱眉说:“你俩说些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然后低头推开门进了屋。杜二喊着“青草、青草”,忘记了刚才不让进屋的闭门羹,又要推门进去,被梁大客气一把拦住说:“别急,有话慢慢说。来,到我屋来。”杜二傻怔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大院,梁大客气瞧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青草一进屋,那菊花掀开被子坐起来说:“青草,你们在那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怎么想的?”
“这……”青草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没怎么想,俊俊是问过我,那是推辞俊俊姐的戏言,我以为这个条件就把他们家拿住了呢,没想到……”
“我知道你的心思在大杜身上,”那菊花说,“别看我们是两家人,这些日子,我对你们梁家和杜家都了解了,我要是你,我也选择他。我分析,许家做出了这个决定,大杜娶俊俊应该是确定无疑。杜家老两口子不说,杜二这人也不错呀,能干,顾家。青草,我算体会到了,找个好男人不容易,这多知根知底儿呀,再说,你爹那条件,很少有人会同意。”
青草自然一些了,坐在那菊花身边说:“那姨,这个杜二和他爹一样,别的没啥说的,就是太土鳖,太小气了。”
“青草,那不是毛病,是过日子,是处人的一种秉性。杜家不管什么秉性,什么脾气,包括大杜,不管谁说人家怎么胡来,我刚才说了,那可是正经人家呀,哪像许家那一窝子——”那菊花很真诚的样子说,“今天,我要说真心话,你可别生气,比如说你爹吧,见了谁面都是客客气气,会和稀泥,外边人都说他是和事佬,其实,这话里褒贬不一,人家也说咱呀,这都算些啥呀……”
梁大客气本来要走开,一听那菊花在屋里在议论青草和杜二的事儿,就站在门口没走,听着听着又说上了自己,耳朵竖了起来,心想,这个那菊花对自己印象不好呀。
那菊花接着说:“……你爹是好人呀,不惹事儿,不挑事儿,人家就那个处事法儿。”
“说得好呀,”青草说,“那姨,我总觉得我这德行,不嫁个响当当男人,挺不情愿的。”
“情愿未必就有好果子吃,”那菊花明显流露着伤感说,“我嫁给许金仓的时候很情愿呀,结果一串苦果子吃!当然了,你惦记的大杜不是那种人,可是他等俊俊呀,人生没那么事事都如自己意的。”
“许家真是太不地道了!”青草一把抱住那菊花的胳膊问,“那姨,说实话,你真铁了心要和许金仓离了?”
“伤心伤透了,也就铁心了,”那菊花难过地说,“我和他许金仓已经没法过下去了。现在,一想他和他爹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