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爷爷不是最疼爱他了吗?
他曾经在花窗下读的书,在竹林里练的剑,那些对未来的期许和盼望随着意识一同消散。
尊贵体面了一生的万俟小少爷,死在一个冰冷的山洞里。
身着红衣,七窍流血,死相凄惨。
壁画的结尾,血红的朱砂笔写下了几句谶语:
万俟妄,莫期望。
莫说天妒英才,只是报应刚到。
说什么神武状元郎,还是一梦黄粱。
学富五车,艳冠八方,原来大梦一场。
笔法狂乱飞扬,宛如风中劲草,喧嚣着发泄着,舞尽一个少年一生的哀凉。
怪不得,怪不得他身上没有一滴血,原来他的血液在万俟府上各处,唯独不在他自己身体中。
万俟妄身死,但是这壁画却并没有结束。
以那委顿在血池中断了颈项的少年为分界,往后的画卷线条变得更加疏狂有力,前后并不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万俟妄身着红衣、怨气深重,死后化为厉鬼。
所谓厉鬼,无念无感、无知无觉、唯有杀戮,尤其是初生的厉鬼更是如此。
少年破碎的身体被强大的鬼气修复,身形拔高数尺,越发相貌堂堂,昳丽不可逼视。
他眼中邪火熠熠,红衣凛冽翻飞,定定浮停在万俟府上空。
阴冷的风刃如刀,切割着周边的一切,又化作漆黑的漩涡将整座万俟府罩在其中。
厉鬼眼下红痣愈发鲜艳,像是溅上去的一滴血。
府上血流成河,鲜血渗进砖缝,发出难闻的腥味。
一地凄惨的断头尸身中跪着一个年迈老人,声泪俱下:
“妄儿!你杀父杀母杀兄,难道还不够吗?你要将爷爷也杀了吗?”
“你是万俟家的血脉啊,你怎能……怎能……”
万俟善两股战战,心中恐惧到极点。
他再如何心狠手辣,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见过真正的厉鬼索命。
万俟妄伸着一只手,翻出五根根尖长的指甲,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绯红的眼角上鬼纹尽显,不经意地覆手,任自己的阴冷鬼气奔袭而去,将人凌迟成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至此,万俟府二百一十六人,无一活口。
他抬头看着树梢上的弯月,慢慢地眨了下眼。
却忽然听得有人拍掌叫好:
“哈哈哈,好……好啊!”
他侧过头去,却见一落拓道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房檐上,单腿支着,手上握着一壶好酒。
正是那去而复返的老鬼头。
万俟妄的声音冷淡无波:“孟含光,你还回来作甚,不怕我杀了你?”
“哈哈哈……”老鬼头眼角笑出泪来,“我自知罪孽深重,回来找死。”
他又道:“论辈分,你也该叫我一声孟爷爷。”
万俟妄没有回话,手上凝出一团黑气来,既来之则杀之。
老鬼头灌了一口酒,像是没有感受到那逼人的杀气,笑骂道:
“好你个小子,我费了千辛万苦将你炼成厉鬼,你方能有报仇机会,你竟真想杀我?”
他饮得开怀,放声大笑。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折腾了几十年,方才看到这骨肉相残的一出好戏。
他心里痛快非常,早就无所谓死不死了。
痛苦不已地活着,倒还不如利利落落地去死。
他知道万俟妄不是个爱折磨人的性子,必能叫他死得干脆。
只是临死前有一桩心事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