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只微微颔首，那些公子哥就纷纷作鸟兽状散开，三三两两聚作一处，却都刻意压低了谈笑声。

“到底是睿王殿下。”盛浥上前半步，笑说，“我这耳根子总算是清净片刻了。”

这话，分明是在讥讽方才左右逢源的盛水溶。

“小王原以为盛世子最爱这等热闹，这才特意早早相邀，不想，倒不如留你在忠顺王府听戏来得惬意。”盛水溶温润一笑，抬手引众人入座。

盛浥大马金刀地坐下，漫不经心道：“热闹也要分个好歹，耳边尽是些酸腐之词，谁受得了？”

说罢还环顾四周，似要寻求认同，却无人应和这位阴晴不定的世子爷。

林祈安朝怀王微微颔首，而后在沈纪尧身侧落座。

放眼望去，今日这场马球宴尽是京中权贵子弟，显是盛水溶为引荐睿王与各世家子弟相识而设。

至于是否另有深意，就不得而知了。

怀王坐在睿王左手边，依旧如隐形人般毫无存在感，似不在意众人好奇下打量的目光。侍者斟酒时，他只是浅笑着嘱咐换成了茶水。

北静郡王水溶端坐右侧，时不时与睿王交谈几句，言辞热络却不显谄媚。

说起在座权贵。

东平郡王府无人到场，其子孙辈皆已入仕为官，外放各地。

南安郡王父子倒是手握重兵，如今正镇守南疆，府中只余女眷在京。

西宁郡王之后虽在场，奈何家道中落，在四王中最为势微，更因其父正当爵，他如今的身份也只能坐在末端。

至于“八公”世家子弟，更是青黄不接，多以王仁、贾宝玉之流为首，奉承在侧。

王仁便是王熙凤的胞兄，倒是比他叔父更早入京，此刻身边围着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忠靖侯史鼎之子史翊，亦在其列。

说起这史家，保龄侯府的爵位由次子史鼐承袭，也就是史湘云的养父。虽说爵位世袭罔替，却早已失了兵权，单靠那点俸禄维持偌大侯府，难免显出几分颓势。

倒是三子史鼎因军功获封忠靖侯，如今在朝中颇有些实权。

兄弟二人虽私下不睦，对外倒也称得上一门双侯的体面。借着贾家的东风，这一年愈发得意起来。

（关于史家，根据原著三言两语拼凑，史湘云父亲是长子，早逝了。）

至于那其余十二侯府，传到如今大多已失了爵位，只剩御赐的宅邸和口耳相传的昔日荣光。

想当年始祖皇帝慷慨封赏，一纸诏书便能造就世代富贵，直教这神京城的朱漆金瓦间，连穿堂风都浸着几分贵气。

除却“四王八公十二侯”，更有数不清的伯、子、男爵。

据说，每逢战事告捷，必有一批新贵诞生。不过百余年光景，这神京城内外，王侯府邸已如蜂巢般密密麻麻。

那可是个刀头舔血就能博取功名的年代，只要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更能福泽子孙后代。

林祈安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试图在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中辨认出原著里的熟悉面孔。所以他目光追随着“男主”贾宝玉，果真见他身侧站着个陌生书生，瞧着文文弱弱的。

“那人是谁？”他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沈纪尧。

沈纪尧眯眼打量片刻，回道：“好像是叫卫若兰，祖上封过什么侯来着”说着摇摇头，“这京里的侯爵实在太多，记不清了。”

果然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林祈安暗自记下。

他记得原书中，这卫若兰和史湘云倒是有一段缘分，怪不得和史翊看着相熟。只是见他身形单薄，面色青白，感觉风一吹便倒了。

场中清流文官子弟亦不在少数，林祈安正欲细看，才发现姗姗来迟的黎韫正被那些清流士子团团围住。

“咚、咚、咚——”

三声浑厚的鼓声在场边响起，震得场边旌旗微颤。

扬尘蔽日间，北静王府的执事手持令旗走到场中，朝四方抱拳，朗声道：

“承蒙诸位赏光赴宴。今日这场马球会虽是我家王爷筹备，实则是睿王殿下为答谢各位赈灾义举而设。殿下月来为蓟州筹款事宜夙夜忧劳”

话至此处，忽瞥见默立在睿王一旁的蓝衣少年，又续道：

“怀王殿下亦为灾情之事耗费心神。今善款已送去北地，全赖在座诸君鼎力相助。今日睿王殿下设宴，既为酬谢，亦盼与众同乐”

一番冠冕堂皇的开场白尚未说完，沈纪尧已不耐地以扇掩面。他瞥见林祈安腰间竟明晃晃的挂着那御前行走的牙牌，便凑近耳语：“怎的也不感谢下你？”

“不若明日你也办一场，好生谢我。”林祈安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痴人说梦。”沈纪尧嗤笑，看向桌上的酒水点心，“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是啊，要是你操办，还不知道得花多少才请得动这么多看客。”盛浥突然补充道。

三人低语间，台上已说到紧要处：

“今日彩头皆由两位殿下预备，胜者各有所获。凡有意参赛者，不论出身，均可至东侧签处报名。”

话音刚落，场中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那些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们盯着台上陈列的彩头，个个摩拳擦掌，三五成群地往登记处涌去，转眼就排起了长龙。

要知道，若是能入主看台上那些皇亲贵胄的眼，日后不知能得多少好处。北静王向来不拘身份，连柳湘莲这等落魄子弟都蠢蠢欲动。

不过王府长史安排人手自有章法。这头一场，总得有人先把场子热起来，才好让那些王孙公子们尽兴驰骋。

“铛——”

随着铜锣声响，比赛正式开始。

八人一队，十六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球杆挥舞间，破空之声猎猎作响。

打头阵的是史翊和右都御史的幼子，两人你争我夺，好不激烈。

场边，冯紫英这个集文人风雅与武将豪迈于一身的“交际花”，正煽动着几个纨绔子弟下注。他手执酒盏，谈笑间就引得众人纷纷解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