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驾奉先殿。”

奉先殿内，建宁帝没让人跟着，绕过前殿来到放置先祖牌位的地方。

除了入门处，内殿的其他三面都摆满了牌位，两侧是诸位亲王，最前方是大靖的历代帝王，他死后也会来到此处，化身一块不能言语的木头，与诸位先祖看着他们大靖的河山和后代。

建宁帝拜过诸位祖先，在殿内站了良久，终于挪动脚步，却不是转身出殿，而是走到一偏僻的角落，从几个牌位中拿出一个沾满灰尘的无字牌位。

他坐在蒲苇上，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怅然道：“你总说我假惺惺，说我从未考虑过你的处境，说我不把皇位让给你……”

“可我的好弟弟，从小到大，总是我跟在你屁股后边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被人挑拨，与我争皇位我不恨你，可你不该暗地里捅刀子，若是光明正大，我还能夸你一句光明磊落。”

那年正值夭夭和乾儿出生，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他历尽艰辛，将先帝的其他皇子一一击退，那时的他没有储君之名，却有储君之实，其他的人压根没有和他一争的实力，却被自己信任的亲弟弟害得差点全军覆没。

他与戚仁母妃早亡，二人相依为命，是天底下最亲的人，或许是他忙着争夺势力，从而忽略了戚仁，导致他被有心人挑拨，等他发现时，却是为时已晚。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从小护着的弟弟，竟想让他死。

权利……当真蚕食人心。

建宁帝回忆往昔，他记得自己最开始争夺势力时，只是想让他们兄弟二人不被人欺负，可是后来……

他逐渐忘了本心，沉溺于大权在握，喜欢上了居高临下睥睨众人的感觉。

他自问心性坚韧，就连他都耽于权势，更何况是他那个弟弟。

“你总是给我找麻烦，哪怕死了也不放过我。”

他从不后悔杀了戚仁，从不后悔杀了戚仁唯一的儿子，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若真的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想生在皇家，他想和戚仁做一对普通人家的兄弟，哪怕终日为了衣食奔波，也好过兄弟离心。

“戚仁啊戚仁，说你蠢你还不同意，当年你被别人骗得团团转，如今你的部下也被人骗得团团转……”

建宁帝笑着，却又像是哭，无人得见的黑暗之处，高傲的帝王脊背不再挺拔。

“可是如今，朕不会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往事随风散，如今掀起的波澜，他会交给自己的孩子，不会再去过问。

“朕走了，过去的纷争，马上就会消失殆尽，朕——”

也不会再来看你了。

建宁帝将无字牌位放回原处，推开奉先殿的大门。

数层阶级之下，整齐地站着仆从侍卫，屏息敛气，低眉垂首。

高台之上，只有他一人。

天地间突然刮起阵阵狂风，明黄龙袍泠泠作响，魏忠贤小跑着走到建宁帝身边，轻声劝道：“皇上，走吧，这天就要下雨了。”

“是吗？”

建宁帝眺望远方，乌云密布，云层翻涌。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