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哎哟我这破嘴!”
赵婆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布满老年斑的手赶紧捂了一下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但很快,她又忍不住,佝偻着背凑到前排李婶耳边,有些忌讳地小声嘀咕起来,只是那声音大得整个供销社的人都能听到。
“不过要说私藏银元,说不定任家还真的有可能。毕竟谁不知道任家祖上以前多有钱呀,祖上可是开当铺的!”
“当年土改时,任家屋子里藏的票子都数不清,还从他家地窖里起出了三坛子银元呢!”
她故意把“三”字拖得老长,唾沫星子溅在主席语录的封皮上。
“虽然经过了后来的事情,任家比之前没落了一些,土地和房屋都被没收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斤钉,任家还是比村里的绝大多数人有钱,要说他们家里真藏有银元也不意外。”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比划着,仿佛在回忆着任家祖上的辉煌。
“不过任家现在确实肉眼可见的不行了,之前都已经没落到跟陈凡抢他老妈的宅子,没想到连陈凡这样的外孙都不放过,估计钱财方面也是捉襟见肘了,就想拿出银元来偷偷顶用也说不定。”
赵婆子说完,还故意压低了声音,装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周围的人,仿佛在等待着大家的回应。
周围的人听了她的话,有的点头表示赞同,有的则露出怀疑的神情,纷纷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整个供销社里变得更加热闹非凡,仿佛变成了一个热闹的集市。
“胡说八道!”
任淑敏第一次听到这个所谓的被举报“私藏违规银元”的消息也很意外,下意思脱口而出,反驳道:
“我家咋可能会私藏银元?那种玩意儿早就不让存在,该销毁的都销毁了,谁还敢偷偷摸摸的把银元藏起来啊?怕是不要命了。”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任何与“封建余孽”有关的东西都可能成为被批判的对象,更别说民国银元这种具有历史价值的东西了。
一旦被贴上“私藏银元”这样的标签,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马春芳一上来就指证任家藏有银元,再加上赵婆子这几个村里有名的长舌妇这么一议论,这不就是在当众打她任淑敏的脸吗?!
“赵婆子!你少满嘴喷粪!”
任淑敏气得的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枯叶,崭新的的确良衬衫前襟被她攥出咸菜般的褶皱,指尖颤抖着:
“我家有没有私藏银元和没落不没落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咱们任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胡咧咧!”
说着,她抄起柜台上的酱油瓶就要砸过去,被供销社的社长一把拦住——瓶身上“为人民服务”的红字正对着她扭曲的脸。
郑干事面无表情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根据群众举报,在你陪嫁的樟木箱子底层,藏有民国时期的银元二十余枚。”
他的钢笔尖在纸面上轻轻一点,“现在,请你带我们去你家核实情况。”
还没等任淑敏回答,马春芳突然挤到人群前头,胸前的主席像章撞得叮当响,煽风点火道:
“任淑敏,你们任家有没有私藏银元,待会儿去你跟咱们去你家一查不就知道了。”
她肥厚的手掌"啪"地拍在玻璃柜台上,震得装水果糖的罐子直跳:
“去年批林批孔学习会上,你还说什么‘要跟四旧划清界限’,现在怎么怂了?该不会是怕了,不敢让人去查吧?那你就是心里有鬼咯!”
郑干事接过话茬道:“任淑敏,我们也是接到举报才来调查的,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如果你家没有私藏银元,我们调查清楚后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佟晓梅抱着棉站在柜台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指尖悄悄掐进被面里“上山下乡”的绣字。
她看着任淑敏涨红的脸,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当初任大海带着红袖章上门找她和陈凡、说有人举报他们,要求进屋搜查时,也是这样的语气。
而陈凡的猎枪就抵在任大海的胸口,枪管上的寒光跟现在任淑敏脖子上的冷汗一样亮。
当时的陈凡总是被村里的人各种针对,尤其是任家的频频举报陈凡、找陈凡的茬,现在总算是也让任淑敏尝一尝被人举报、调查的滋味和感受是如何了。
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正好将供销社分成明暗两半——任淑敏站在阴影里,面如死灰;而她自己,则站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唇角含笑。
“查就查!”
任淑敏突然挺直腰杆,把酱油瓶往柜台一撂。
玻璃瓶底磕在台面上的脆响,惊飞了房梁上的麻雀。
“查就查!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任淑敏行得正坐得端,让你们去查又如何?!”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却劈了叉,“倒是有些人……”
她毒蛇般的目光扫向佟晓梅,“靠着打猎投机倒把,才该被查查!”
佟晓梅直接当众对任淑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当做没听懂。
王社长已经吓得不敢出声,手里的登记簿都拿反了。
排队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像摩西分开红海一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郑干事示意任淑敏在前面带路。
任淑敏宛如一只斗败却又强撑着气势的公鸡,昂着头,迈着大步往外走。
她身上的那件的确良衬衫本应是清爽挺括的,此刻后背却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她脊梁骨上,勾勒出后背那起伏的轮廓,随着她的走动,汗湿的布料偶尔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经过佟晓梅身边时,任淑敏脚步突然一顿,身子微微侧过来,压低声音,那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带着丝丝阴冷,宛如毒蛇吐信:“你别得意太早。”
她的目光如毒蛇的信子,紧紧缠绕着佟晓梅,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你以为陈凡的那些勾当没人知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恶狠狠地吐出来的,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