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空间狭隘而且毫无光亮可言,两人被迫紧挨着,几乎鼻尖相触,在这逼仄的囚笼中,连对方温热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感,让人窒息感愈发强烈。
李稷尴尬地维持着这份无奈的亲近,向地牢的上方呼喊了几声,回应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那码头的胡商苟老六与自诩为药园师的丙丁,似乎已遁入无影无踪,不知跑到了何处去。
如今回溯此事,只怕是他们刚一踏入漕渠码头的那一刻,身份便已暴露无遗,这一场精心布置的局,正是为了将他们一步步诱入这安通药肆的陷阱。
李稷心中苦笑,自己竟一路未曾察觉对方的丝毫破绽,对方的伪装之精妙,简直天衣无缝,令人叹为观止。
他愤怒地以拳捶击着地牢的青石墙壁,那墙壁坚实无比,应是用四块庞然大物般的青石合围而成,坚不可摧,非人力所能撼动。
澹烟凝视着那不过尺余深的地牢,灵机一动,轻声向李稷倾诉了自己的想法。
李稷歉然一笑,道声得罪,随即一把抱起澹烟,让她足踏自己坚实的肩膀,试图触及那地牢上面的机括。
尽管这计策出自澹烟之口,但被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如此亲近,肌肤相亲之间,澹烟只觉心跳如鼓,脸颊微烫。
她颤巍巍地站在李稷的肩头,从怀中抽出那柄隐秘的障刀,小心翼翼地让刀尖沿着机括缝隙滑落。
薄薄的刀刃轻轻磕碰着内部的机括挂钩,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这地牢狭窄异常,根本无从发力,更遑论撬开那头顶的枷锁。唯一的希望,便是用刀尖削断机括那脆弱的挂钩,但这无疑颇为耗费时间,二人根本等不起。
澹烟心中苦笑,济善道的贼人踪迹全无,巡疗司已然易主,长安城风雨飘摇,而他们却身陷这荒诞的牢笼。
见头顶机括纹丝不动,李稷无奈放下澹烟,却不慎与她的脸颊轻轻相触,李稷那略显粗糙的胡须,让澹烟的脸颊一阵刺痛,随即羞赧从脸颊蔓延至脖颈,避无可避。
就在这尴尬之际,地牢头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两人动作瞬间凝固。
丙丁的声音在外面得意洋洋地响起:“你们两个小贼,还想骗我?若非苟老六及时发现你们的诡计,提前通知了我,还真被你们给耍了!”
这家伙不知何时悄然归来,又或者从未真正离去。
“你们假扮夫妻,潜入我安通药肆,究竟有何企图?”丙丁问道,语气中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澹烟正欲反唇相讥,却被李稷急忙制止,他语气急切:“我二人乃巡疗司麒麟台的密探,正追查一伙意图在四日后大典上对长安图谋不轨的贼人,你必须立刻放我们出去!”
“麒麟台的探子?”丙丁眉头紧锁,“巡疗司不过是策防疫病的司所,何时多了一个所谓的麒麟台?你莫不是信口雌黄,在此虚张声势?”
“谁有闲工夫与你胡扯!”李稷冷哼一声,“我二人身上皆有腰牌为证,你若肯放我们出去,一看便知真假!”
丙丁伸出他那纤细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摇曳,伴随着啧啧的声响:“在下担任安通药肆的药园师已经多年,对这里更是门清,如今有奸人潜入,我自会查明,何须你们两个外人!”
李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此人用掮客身份潜藏在安通药肆,必然是个危险人物,何况此事牵连整座长安城的安危,不是你一个小小药园师能承担得起的,速速放我二人出去!”
“危险?长安城的安危?”这两个词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点亮了丙丁的眼眸,“你是说,谁要是抓到了这个人,岂不是就能获得大功一件?”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贪功,只怕功没有拿到,自己的命也跟着丢了进去!”
李稷语速飞快。
丙丁轻轻颔首,似乎被这番话所触动。
他眼珠一转,那张俊俏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兴奋的微笑:“你们暂且在此稍候,容我前去一探究竟,看看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李稷这回真的急了,他扯着嗓子喊道:“此人背后的势力极为强大,切不可贸然行事,打草惊蛇。立刻放我们出去,交由我们二人来处理!”
“哼,休要小觑我丙丁!”丙丁冷哼一声,用两根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虽只是个药园师,但我的双眼却比捕贼尉的细犬还要尖。你们能识破的,我自然也能看穿。”说完,他不顾身后李稷的叫嚷,转身大步离去。
丙丁迈着坚定的步伐穿梭在走廊之中,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平静。
自幼年起,他便沉迷于那些神探破案的小说之中,对往昔狄公在大理寺屡破奇案的事迹更是心生向往。只因身份卑微,无法踏入捕贼尉或大理寺的大门,他才不得不屈居于此,做了一名小小的药园师。
无法成为像狄公那样的神探,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而这次,他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倘若那个男人所言非虚,那么这将是一个让他扬名立万、实现心中梦想的绝佳契机。
丙丁恰好走到安通药肆的大堂之中,只见那神农帝君雕像巍然屹立于堂前。
他虔诚地合掌祷告:“神农帝君在上,请保佑我这次抓贼成功,可以顺利进入捕贼尉。若能如愿以偿,定当铭记您的恩德。”
他虔诚地结束了祷告,步履匆匆地迈向堂后那座静谧的宅邸。那里藏着一方药田,宛如百草园,各类药材争奇斗艳,竞相吐露芬芳。
药田之后,巍然矗立着一栋木楼,名曰“掮客楼”,乃安通药肆中掮客们繁忙办差之地。
丙丁作为安通药肆内已有四五载资历的药园师,对这里的掮客们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