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署的医官们挑挑拣拣了大半日,三辆马车来的时候只装了五个老朽,回程却被塞得满满当当,下山之时都险些侧翻跌入林间。
夜里,烛火在青瓷灯盏里跳着碎金舞,将木清欢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伏在榆木方桌上,手里的炭笔在账簿上勾出一串阿拉伯数字,算盘珠打得噼啪作响
“辽东参三十七根,市价六十五两,溢价三成作八十四两五钱”
她蘸了蘸砚台里新磨的松烟墨,又继续自言自语地碎碎念:“七十六斤药材,统共八百二十六两五钱,外加”
她正专心致志地低头做算术,一缕碎发从额顶发髻里滑溜了出来,荡在鼻尖搔出些细痒。
木清欢将笔放下伸手去拂那发丝,手肘却差点撞上方才楚念旬搁在桌上的茶盏。
“娘子这般念叨,倒像庙里数香火钱的姑子。”
楚念旬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倚着门框削箭杆,眼巴巴等待木清欢洗漱,松木香混着新墨味直往鼻尖里钻,看着那小财迷认真的模样,直惹得他心头一阵难捱。
箭镞在烛光下闪着寒芒,楚念旬为打发时间,故意把刃口削得极薄,试箭的破空声霎时惊飞了梁上倒挂着的蝙蝠。
木清欢头都没抬,指尖依旧在算盘上翻飞如蝶:“你当这是小数目?”
她看着那账簿上的数字,杏眼在烛光里亮得惊人,“再看这个——田三七二十二斤三钱,市价每斤十两,咱们卖十三两,统共二百九十两!今儿这一单买卖,能顶太医署往日里两个月的药材支出了!\"
楚念旬将手中的刀插在门口木桩子上,笑道:“依我看,王老头捧着阿胶流口水的模样,倒是可抵万金。”
为了避免与太医署的人正面接触,今日楚念旬带着陈重威和江言他们远远地避开了小屋,在附近的林间悠转,躲在暗处悄悄地看着那厢买卖做得火热的几日。
他可是没忘记王医正乍一瞧见那盒阿胶的模样。
“何止!”
木清欢双眼亮晶晶的,手中抖着银票,笑得颇像个得了金元宝当压岁钱的娃儿一样。
“那王医正把鹿角膏对着太阳照了半刻钟,非说膏体里凝着梅花纹,也没见过他这般的买家,不想着挑刺儿,倒是满口夸赞货物有多好,若是碰上奸商,保准能给他在抬个二成价格”
听着木清欢喋喋不休起来就没个完,楚念旬彻底没了耐心,直接上前一把将人擒住。
木清欢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一孙整个人被揽进还散发着些松香味的怀抱。
她偏了偏头,便瞧见楚念旬手中的箭杆子一下挑开装银票的檀木匣,雪狼似的纸片哗啦啦铺了半桌。
“十二盒鹿角膏作价二十两一盒,阿胶四十五两”
楚念旬站在木清欢身后,低下头用鼻尖蹭过她耳垂,箭杆上的红绳穗子扫得木清欢的胳膊都在发痒。
“我看娘子也不逞多让,今日这买卖做得,比山匪劫道还狠些。”
“你懂什么!”
木清欢听了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上了,她龇着一口小白牙反手就用笔杆戳在楚念旬的胸口。
“王医正亲口说,尚药局上月熬废了三锅阿胶,光买驴皮就花了三百两。结果那些蠢材把驴皮和猪皮弄混,丢在一处煮,熬出来的胶块腥得那院中的狸花野猫都不肯舔他这是打算买回一车上品阿胶去同尚药局叫板呢!”
楚念旬被怀中乱动的人惹得心头一阵燥热,正想低头堵上那嘀嘀咕咕的小嘴,忽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木门猛地一震。
刘显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踹门的架势活像个夜袭农家的匪徒。
“分赃怎么能少了我?弟妹可不能过河拆桥嘿嘿!”
钦差大人刚一进门,那目光便锁定了桌上的檀木匣和旁边散落开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