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脑筋吗?是她吗?或许是的。罗珏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次“刚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评价。但这就是她。一个人,真的能变成另一个人吗?
罗珏把笔尖落在白纸上,白纸脏了,侵染上一个浓稠的黑点。
罗珏盯着那点黑印子看。
她把笔掷在地下。
罗珏终于做了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她死死地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个硬邦邦的牛皮纸信封。
那个信封,她曾经摩挲过一千次、一万次,边角都秃了。
她知道里面有多少张丑陋的、淡红色的钞票。
她把这叠钞票拍在组长面前。
“我不想干了。”她说。
“你是不是傻逼?”组长笑出声,“这世界就是这样的,就你清高,你装给谁看呢?”
“如果这世界就是这样的,那不是我的问题,是世界的问题。”罗珏清清凉凉地说,“这个世界,真肮脏。”
……
罗珏离开办公室。
四四方方的水泥匣子。人日出进去,日落才出来,不知疲倦地吐文件、吐数据,吐钞票……渐渐也变得四方,和水泥匣子里的打印机没什么两样,都是僵硬而麻木,最后失却了肉身的温度,变成一台又一台灰色的打印机。
只有在吐钞票的时候才有点热气。
“咚”的一声巨响,罗珏吃痛地捂住额头。
楼门的两扇玻璃门刚刚被擦得锃亮,而罗珏只顾着看向门外,完全没注意到这两扇门,一头撞在玻璃门上。
额头火辣辣地痛,眩晕的耳鸣尖锐响起,很快,她的额头鼓起个大肿包。
王婶站在一个红色塑料桶旁边,手里拿着抹布,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头破血流。
罗珏自嘲。
她捂着额头,噙着眼泪,用肩膀撞开玻璃门,终于走出四四方方的水泥匣子。
她不是凤凰。她当然不是凤凰。或许从她出生在县城里一座小工厂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只能是一只笨拙的草鸡,哪怕脑子再聪明,读再好的大学,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也不过往灰扑扑的身上插了一根色泽鲜亮的羽毛。
多么可笑。
罗珏大步走进罗桑厂的院子。工人老王正在太阳下满面忧愁地抽烟,身边围着一圈安慰他的工友,显然在为自己损失的五万块钱而神伤。
看见她,众人也没什么表情,仿佛看见瘟疫、瘴气或者毒雾,默默地安静下来,避开眼神。
没人和她讲话。
工人们只是淡淡地,视若无睹地,避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