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最后一丝月光被浓雾吞噬时,林小花已经蹲在镇垃圾场的铁网墙外。指甲缝里嵌着玫瑰刺,那是清晨在坟头采野花时扎的——婆婆说丈夫坟头的玫瑰开得艳,能镇邪气。她摸着校服肘部的碎花补丁,那是小明用她陪嫁的围巾裁的,粗粝的针脚在晨雾里洇出深浅不一的蓝。
"三十七斤。"她掂了掂鼓胀的麻袋,塑料瓶碰撞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忽然瞥见墙根阴影里堆着成筐的化妆品空瓶,sk-ii的红瓶盖在污水里泛着血丝般的光——上次见这么多高档空瓶,还是在县城废品站老王那里。
"小娘们胆儿肥啊?"铁皮桶被踹倒的巨响震得她耳膜发颤。黄毛踩着dior空瓶逼近,鞋底粘着的玻尿酸包装纸簌簌掉渣,"上次掀了你三轮车,还没学乖?"
小花把麻袋往身后藏了藏,青苔的湿气透过单衣渗进脊梁。两个月前这些人抢她废品时,小明校服上的蓝墨水印子洗了三天才淡去。她摸到兜里生锈的剪刀,刀刃硌着虎口结痂的冻疮。
"虎哥行行好。"她弯腰去捡四散的矿泉水瓶,露出的后颈有道月牙疤——十年前被月季刺划的,如今在雾气里泛着暗红。黄毛突然揪住她发辫往墙上撞,额角磕在砖块凸起处时,她听见母亲离家那天的木门吱呀声。
"法治社会还敢欺负人?"高跟鞋叩击声像子弹穿透晨雾。小花透过血雾看见米色风衣掠过污水塘,女人腕间的钻石手链在翻飞衣摆间忽明忽暗。三个混混骂咧咧散去时,她注意到对方无名指有圈戒痕,比周身的玫瑰香更刺眼。
"我叫周雅茹。"女人用手帕按她伤口,内衬露出的爱马仕丝巾角绣着法文缩写。小花盯着她翻检空瓶的手指——甲面雕着山茶花,却故意磨平了无名指的甲油。
"正品回收价每个二十。"周雅茹晃着蓝标精华瓶,细高跟碾碎脚边的仿冒品,"知道专柜为什么要用紫外线验货吗?"她突然举起手机,瓶底的激光编码在蓝光下浮出十二位数字,小花想起老王库房里蒙尘的验钞机。
当五百块定金塞进她掌心时,纸币上的国徽硌着冻疮生疼。路过镇中学,她看见小明抱着铝饭盒蹲在墙根,少年掌心的茧子比鸡蛋壳还糙。饭盒里的咸菜窝头混着七叶莲的苦香——婆婆天没亮就拄拐去后山,说这种草药治咳疾最灵。
"嫂子小心!"小明突然拽开她。断崖边几簇铃兰在风里摇晃,少年急得比划:"老师说这个有毒,但"他抠着补丁线头,"说少量提取能治心脏病。"
回村的山路缠着雾气,像条褪色的旧绷带。小花攥紧衣兜里的铃兰根茎,周雅茹的话在耳畔发烫:"山里的一草一木,可比流水线上的化工原料金贵。"柴房传来铁盒坠地的闷响时,她正对着煤油灯研究雅诗兰黛的瓶身弧度,忽见月光漏进墙缝,照亮滚出来的半截铅笔头——笔杆上刻着褪色的"寿"字,是丈夫当年在县城文具店打工时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