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一句话且未说完,便是一把抱定那龟厌失声痛哭去来。
龟厌却不哭,眼中无神,怔怔的望了殿外大雨,口中缓缓道:
“小道师承茅山上清经箓宗坛,宗师华阳先生门下,从师姓刘,小字龟厌……”
宋粲听了却是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听那龟厌自报家门。心下倒是一个怪异,然,又释然。
心道:是也!若郎中在,便是无名无姓也是亲如兄弟,若无之山,即便是对面身世家谱了若指掌,却又怎敢性命相托。
刚想至此,却见龟厌望了他,面目真诚问:
“敢问将军台甫?”
这面目饶是一个陌生,倒是两人嬉笑打骂惯了的。龟厌那突如其来的真诚且让宋粲一时无所适从。
然,口中这一问,却又让宋粲惊诧。心下且猛然想到,与眼前熟悉且又陌生的道士相交到此,却也未曾报过自家姓甚名谁。
心下一愣,与这龟厌初见之时又撞入心怀,然却是一个恍若隔世一般。
望那龟厌的真诚,心下叹道:一场功业,竟是无名无姓之人为之。
想罢刚想开口自报了家门,却见那龟厌低头,叹声道:
“荡海浮萍本无根,朝堂江湖两莫问……”说罢,且是一声“叨扰。”便低头抱定那之山郎中的骨骸自顾喂酒,絮絮叨叨的与那郎中说话去也。
宋粲茫然,却不知,这一贯混不吝如同混世魔王一般的龟厌,却如同那“小撒嘛”一样。
众人皆知“小撒嘛”,却没人知道这小厮口中的“撒嘛”究竟是何意。更不要说却几人知那义马成寻为谁?
心下呆呆,便是望那龟厌的背影愣愣了不知言语。
校尉见了自家官人伤心,便过来捏肩抚背的安抚,口中劝了宋粲道:
“许是郎中身故,将他些个时日便又变做那个混世魔王便也是了。”
宋粲听了一是个无奈,只得长叹一声,心下暗自祷告:但愿如此吧。
抬头见那玉工抱了书卷工械,身后是亲兵手中捧了些锦盒,那锦盒中想是那些瓷贡了。
便吩咐一声取了灯球蜡烛,搭好书案,将那些锦盒打开。
锦盒开,便见之山亲手所绘之“蔡字恩宠”图样覆于其上。
见字如面,却不敢再看它。
闭眼沉了片刻,便又按下性子,收了情绪,将那瓷贡从那锦盒中取出“蔡字恩宠”取出细细检验。
无物瑕疵便递与身边玉工按书卷记载刻字。
续而,便是个周而复始,见瓷贡稍有瑕疵者,便让校尉拿去篝火旁碎之。
无奈天黑烛暗雨声扰,若要找出那汝瓷天青上的窑变确实不易。看了几个,便是头昏脑胀,心烦气躁。
正在此时,忽闻襁褓咿呀之声,便回头看那奶娘怀中的宋若。
此子不哭闹,仰了小脸与那哑巴奶娘咿咿呀呀的聊天。
宋粲见了唤将过来抱起。饶是酥香入怀,便闻到那宋若身上那莺歌绿的奇楠之味,自鼻入腔,一线穿腑,甚是沁人心脾,回转入脑,顿时开的一片清明。却使人如同入定一般,现下恼人之事尽却忘了一个干净。
古人云:婴者三年尚不归父母,只是父母所与之肉胎,内在却是父母前世的冤亲债主,且游魂则不定。且前世记忆犹存。
或亲和柔顺,或恶哭索要,也或乃仙者走胎,于是乎,便是短者一个一眼之缘。长者亦是不出三岁便夭折,盖只可称之为“它”。
三岁之前,婴孩卤门未闭,实乃天眼尚开,观人魂魄能辨得善恶,识得前世因果。
三岁之后,卤门闭,魂魄归体,天眼则自闭。
此时才属父母,或报恩,或讨债,或再续前缘皆由天定矣。尽是儿女因缘皆为前世因果,前世今生定是业报使然。
说这宋粲与那宋若却是如何的因缘?与其说他们的父女一场,却不如说是那“天青”这一场因缘结与众人,此乃后话,姑且不去多说。
说那宋粲与它逗弄一番,任它在怀中抓须揪发也不烦恼。
少时,便抱着那宋若唤校尉继续开那锦盒。
那奶娘省事,便要将那宋若抱去,却见那宋若小手抓定了宋粲的胡须,便是赖定了他也不放手。
宋粲见其乖巧,便退了奶娘,盘膝而坐,单手抱着那宋若,看校尉开了锦盒。
见那锦盒中“三足笔洗”静静的卧在艾绒之中。釉如凝脂,色近深蓝,烛光照下,间或有灵光星星点点,流光闪过。
宋粲看了大惊,这天青色釉如何变得深蓝?
便叫了校尉道:
“取来我看!”
那校尉也见得那“笔洗”色变,亦是一个惊慌,赶紧取出,捧在手里与宋粲查看来。
见那三足洗,釉面光滑,却无半点裂纹在上面,施釉饱满,温润如玉。只是这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