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黎明的脚步越来越近,艾米莉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天亮后,金本镇终于没有等到艾米莉。
他很奇怪,艾米莉整整一个夜晚没有回来,而神父却一点也不着急。神父在他的房间里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晚上,好像他知道艾米莉去了哪里一样。
日上三竿,神父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他对金本镇说:“去买菜吧。”
金本镇点点头,就走出了教堂。
他没有赶往超市,而是抄近路去往民宿。
上次,他是一路狂奔着,跑下斜坡,跳下峭壁,他的心中充满了狂喜。而现在,他忧心如焚,万箭穿心,他不知道艾米莉在哪里。
短短的两天时间,却已物是人非,却已天壤之别。
他一口气跑到了民宿,来到了艾米莉住过的那间房屋前,他想起了那天午夜,他徘徊在房间门口,艾米莉给他打开了房门……
可是,现在,房间里再也没有了艾米莉。窗户打开着,他透过窗户看进去,房间里空无一人,洁白的床单上,连一条皱痕都没有。
他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
他走在大街上,失魂落魄,肝肠寸断。
他的双脚像踩在泥泞中,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异常痛苦。
路过十字路口,他看到有很多人围在广告栏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他都走过去了,又走了回来,他想:广告栏上的内容,会不会和他有关?会不会和艾米莉有关?
广告栏上是一具尸体的照片,这具尸体,是警犬从镇外的湖水里打捞出来的。她的脸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
那是一具裸尸。
他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几乎跌倒。
那具尸体的右大腿外侧,有一个蝴蝶的纹身。
这是艾米莉……
听到这里,我的心被深深地揪紧了,我问金本镇:“真的是艾米莉?”
金本镇说:“真的是艾米莉。”
我说:“在美国,纹身的女人很多,身上纹蝴蝶的女人也很多。”
金本镇说:“她肯定是艾米莉,我一看到大腿外侧那只蝴蝶纹身,我就知道是艾米莉。是我害死了她。”
我想了想说:“和你没关系。”
金本镇说:“是我害死了她,没有我,她也不会死。”
我摇摇头说:“和你没关系。如果是你们两个的事情被发现,神父杀害了艾米莉,那神父为什么又不杀害你呢?为什么还放你走呢?”
金本镇一拍脸颊,说道:“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不,一定是神父还想利用我。”
我说:“估计是神父的什么重大秘密,被艾米莉发现了,他们杀人灭口。”
金本镇问:“什么重大秘密?”
我说:“你继续讲吧,也许我能找到一点线索。”
金本镇继续说道——
金本镇怀疑是自己和艾米莉在一起被发现,神父杀害了艾米莉,所以,他再也不敢回教堂了。
他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艾米莉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人,是他最心爱的人,他不能就这样离开,而让艾米莉的冤魂得不到安息。
可是,他又不能去警察局报案。
他觉得他是偷渡客,如果他去报案,警察一定会询问他的身份,警察知道了他是偷渡客,一定会把他遣返回朝鲜。他不能回朝鲜。
而且,教义规定,神父是不能结婚的,是不能有女人的。如果他说艾米莉是神父的妻子,会有人相信吗?
他决定自己查出线索。
小镇最北边,住着一个老人。老人的院子很大,里面种满了各种果树。
现在,正是果树成熟的季节,老人却出去旅游了,他家中的越野车也不在。
金本镇认识这个老人,他们曾经交谈过几次。金本镇是孤独的,老人也是孤独的。共同的孤独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金本镇藏在老人家中。老人厨房的冰箱里有面包和黄油,树上有成熟的水果。金本镇相信,即使老人发现了他,也不会怪罪他。
他在这里呆了三天。
他本来想趁着夜晚,偷偷溜出去,看看神父在干什么,他想杀了神父给艾米莉报仇。可是,连续三个夜晚,他藏在老人家的阁楼上,躲在黑暗中,像只猫一样无声无息地向着小镇瞭望,他看到小镇上有警察的身影在游动。
此前几十年,小镇都没有案件,而现在,突然发现了一具尸体,警察如临大敌。
金本镇记得神父讲过的一个故事。
神父说,他刚来到小镇,夜晚走在大街上,遇到身后跟踪的警察。神父问:“你总是跟着我干什么?”那个警察说:“我来到这里几十年,没有见过一个小偷,没有办过一起案件,很无聊。我跟着你,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偷东西,我就能抓住你,这些年,我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是警察。”
金本镇不敢走出去,他知道,此刻警察们正兴致勃勃地等在大街上,明处或者暗处,都有警察。他如果出去了,就会被抓住,然后送到教堂。
只要进了教堂,等待他的,就是和艾米莉一样的结局。
金本镇等候三天,没有结果,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去洛杉矶丁胖子广场。
艾米莉说,那里就是中国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