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一路到了城北的新安侯府。
新安侯是大长公主现任夫婿窦宽的封号,这处府邸便是大长公主现局之所。大长公主两嫁,顾氏与窦氏之间到底微妙,顾昀平日也是不来的。
不过今晨去承光苑之前,新安侯府突然派来家人,说昨夜大长公主染恙卧床了。
顾昀当时有事在身,对那家人说一声“知道了”,便去了承光苑,好不容易忙完了,这才匆匆赶回。
新安侯府前早有家人望见顾昀,忙过来服侍他下马。
“我母亲如何了?”顾昀问。
家人低头答道:“小人不知。”
顾昀没再说话,跨入府门,径自往里面走去。
新安侯与顾昀关系淡淡,在朝中见到,二人向来不多言语,顾昀偶尔来看母亲,新安侯也极少露面。家人素知状况,也不引顾昀去见新安侯,却带他一路去了西庭。
西庭的正室之中,织锦帷帐半垂,烛火中,柔光流动。
顾昀由侍婢带入室中,一眼就望见了倚在绣榻上的大长公主。她似乎正看着手上的什么东西,发丝半绾,身上松松地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一贯的贵态,却也真有几分病人的样子。
“母亲。”顾昀走过去,向她一礼。
见顾昀来道,大长公主面露笑意,放下手中的东西,柔柔地道:“我儿来了。”说着,指指一旁的茵席,让他坐下
顾昀依言坐在席上,看看她,片刻,道:“母亲的病可好些了?”大长公主看着他,微微一笑,“今日服些汤药,好转了许多。”自从离开顾氏,这个儿子便与自己素来不甚亲厚,这句问候虽是淡淡,她心底还是浮起了些暖意。
顾昀道:“如此。”少顷,他的目光却落在榻上。一个小小的妆盒甚为惹眼,形制奇巧,纹饰精致。
“这是母亲旧物,今日拿出来看看。”大长公主淡淡道。
顾昀颔首,没有接话。
“可用过膳了?”大长公主问。
“未曾。”顾昀道。
大长公主一笑,唤了侍婢一声,未几,家人鱼贯而入,将饭食摆到了顾昀面前的案上。“用膳吧。”大长公主微笑道。
顾昀来时便心知在新安侯府用膳是免不了的,看看母亲,颔首一谢,坐到案前。烛光微微舞动,室中除了些细微的进食声和滴漏时而的落水声,再无动静。大长公主注视着儿子,目光脉脉。
待顾昀用膳完毕,大长公主让家人来将食器收走。便开始随意地向顾昀问些近况,又问顾氏两位老人的身体。
顾昀简短答了。两人说着话,毫无默契,恰如素来一般。大长公主却似无所察觉,待滴漏至亥时,大长公主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母亲为你收拾了一见屋舍,就在后苑,我儿去歇息吧。”顾昀正要告辞,却听大长公主道。
顾昀诧异,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必劳烦,儿已吩咐家中留门。”
“无妨。”大长公主微笑,“我先前已遣人与那边说过,你来探病,须留一夜。”
顾昀惊异地看着母亲,眉头微微锁起。“昀。”大长公主深深地注视他,轻叹口气,“你我年节至今,见过几次?在母亲这里留一宿也不肯么?”
那目光中带着几许慈爱,几许期盼,顾昀看着她,不语。
他心中长叹一口气,有些软了。
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话说到这个地步,母子间的隔阂已再无掩饰。况且,她正在病中,自己若不应,只怕真会气出事来,罢了!
顾昀一礼,“谨遵母亲之意。”
大长公主唇边缓缓勾起笑意,双眸明亮,传命让家人来,领顾昀去歇息。
说是后苑,其实离西庭并不远。
转过两条花木浓郁的卵石小道,一处屋宅出现在面前。只见房门敞开,檐下灯笼蒙着红绢,光照旖旎温软。领路的家人对顾昀说,大长公主甚爱此处,平日里总来散步。顾昀听着他说,没有理会。
“此处便是君侯下榻之所。”家人恭声道。
顾昀颔首,踏入室中。
这屋宅在外面看着不甚起眼,里面却算宽敞。陈设也颇为周到,家具一应俱全,做工精致。房梁上垂下幅幅轻纱,盈盈的灯烛光中,似带着款款风情。最为显眼的是一张大榻,乌木泛光,周身饰以七宝琉璃,上面的被褥厚厚,锦缎为面。
家人把顾昀带到,便行礼告退了,出去时,轻轻阖门。
顾昀的目光在室中转了一圈,不远处的一只错金博山炉中,温香袅袅,气味拂来,只觉身心一阵松弛。奔劳一日,顾昀亦觉有了困意,正思索歇息,却听到门响,外面的家人恭敬地说,他们准备了汤沐,是否抬来。
顾昀应了声,门开启,几名家人小心翼翼地抬着浴桶和热水进来了。
他们将浴桶放在一处玄底描红的漆屏风之后,兑好温水,又放上洁净衣物,向顾昀行礼,很快退了出去。
顾昀见房门掩好,走向浴桶,动手除去身上衣裳,跨入桶中。
温水将身体包裹着,一阵舒泰。
顾昀将身体稍稍搓洗一遍,把头靠在桶沿上。水汽蒸腾,在烛光下,分外氤氲。鼻间似乎仍能闻到博山炉里的那股香气,若有若无,伴着水雾透入肺腑中,有一股隐隐的惬意。思绪好像也从脑中渐渐溢散出来,顾昀微微眯着眼睛,雾气在上方变幻,似乎勾勒着一片细腻的洁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鼻间忽然多了些陌生的馨香,肩上亦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一股柔柔的力道,抚在肌肤之间,只觉一阵酥软,竟有些燥热……警醒掠过脑海,顾昀猛然睁开眼睛,向后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名女子,玉臂裸露,身上仅以薄纱轻围,白腻的肌肤和胸前起伏上的嫣红若隐若现。见顾昀回头,她们似一惊,皆睁着盈盈氺眸,却将红润的樱唇半张,似嗔似羞,声音娇柔如魅,“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