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小靖雯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我看到皓东哥哥昨天偷偷用爸爸的钢笔，把一本书的皮套画花了。”

话音未落，两个俏丽的小姑娘已经跑进屋子里了。

王胜利提着两桶水踉跄进屋，棉鞋上结着冰碴子：&34;爸！供销社来冻梨了！&34;

王建军正要说话，里屋突然传来&34;哇&34;的哭声。瑶瑶光着脚跑出来，小脸涨得通红：&34;二伯！我的袜子不见了！&34;

&34;让你晚上乱脱。&34;王建军把小姑娘抱到炕沿，从棉被底下摸出两只不成对的袜子，&34;这只是小靖雯的，你穿反了。&34;

屋外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

王建军正给瑶瑶扎辫子。小姑娘坐在板凳上晃着腿，嘴里含着块水果糖。

&34;头别动。&34;王建军用牙齿咬着皮筋，含糊不清地说，&34;昨天教你的字还记得吗？&34;

瑶瑶鼓起腮帮子：&34;‘工人阶级要领导一切’！&34;

&34;写给我看。&34;

小姑娘抓起铅笔，在旧报纸上一笔一画地写起来。王建军瞥见窗户外头，小靖雯正领着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跳皮筋，清亮的童谣声穿透晨雾：

&34;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34;

&34;二伯！&34;瑶瑶突然扔下铅笔，&34;我想去跟姐姐玩！&34;

王建军给她系好最后一根皮筋：&34;先把语录抄完。今天你爸从唐山回来，要是看见&34;

话没说完，王胜利风风火火冲进屋：&34;爸！厂里通知下午停工学习！&34;他抓起桌上的窝头就往嘴里塞，&34;李主任说要抽查背诵&34;

瑶瑶趁机溜下凳子，却被王建军一把拎住后领：&34;回来。这个‘阶’字少了一撇。&34;

屋外传来&34;叮铃铃&34;的车铃声。小靖雯尖叫着跑进来：&34;爸爸！爷爷带鱼回来了！&34;

王德忠提着草绳串起的鲫鱼进屋时，李玉芬正往锅里贴饼子。蒸汽模糊了窗户，屋里弥漫着玉米面的甜香。

&34;爸，您又去后海了？&34;王建军接过鱼，&34;现在抓这个&34;

&34;工会老赵给的。&34;王德忠摘下棉帽，露出冻得通红的耳朵，&34;他侄子在水产公司。&34;

小靖雯扒着灶台眼巴巴地看：&34;奶奶，我能吃鱼眼睛吗？&34;

&34;没规矩。&34;李玉芬用锅铲轻轻敲她手背，&34;去把胜利叫回来，这孩子又野哪儿去了？&34;

瑶瑶突然从里屋探出头：&34;我知道！胜利哥在废料场捡铁皮！他和皓东哥说要糊风筝！&34;

王建军脸色骤变，扔下鱼就往外走。刚推开门，迎面撞上满脸煤灰的王胜利，少年手里攥着卷生锈的铁皮，身后跟着同样灰头土脸的皓东。

&34;爸！您看！&34;王胜利兴奋地展开铁皮，&34;能做三个大风筝！&34;

王建军夺过铁皮&34;啪&34;地摔在地上：&34;不要命了？那堆废料里有多少钢筋头？扎着脚怎么办？&34;

&34;我们穿着胶鞋&34;王胜利缩着脖子辩解。

&34;还敢顶嘴！&34;王建军扬起手，被赶来的李玉芬拦住。

&34;先吃饭。&34;李玉芬瞪了丈夫一眼，&34;下午还要去厂里学习。&34;

饭桌上异常安静。小靖雯把鱼眼睛偷偷夹给瑶瑶，小姑娘&34;咯吱&34;笑出声，立刻被王胜利在桌下踢了一脚。

下午的学习会在轧钢厂礼堂举行。王建军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李怀德在台上挥舞红宝书。汗水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台上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34;要斗私批修！要&34;

&34;王师傅！&34;有人捅他后背，是车间的小张，&34;您家胜利在厂门口跟人打起来了！&34;

王建军猫着腰溜出会场，远远就看见儿子正和一个高个子少年扭打在一起。瑶瑶躲在王胜利身后哭，小靖雯举着半块砖头，活像只炸毛的小公鸡。

&34;干什么呢！&34;王建军一声暴喝。

两个孩子瞬间定格。王胜利的棉袄裂了道口子，露出的棉花沾着血迹：&34;爸！他抢瑶瑶的语录本！&34;

高个子少年抹着鼻血：&34;放屁！那本子明明&34;

&34;都闭嘴！&34;王建军揪住两人衣领，&34;去保卫科说清楚！&34;

去保卫科的路上，瑶瑶一直拽着王建军的衣角。小姑娘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红皮书：&34;二伯是我先捡到的&34;

王建军翻开扉页，上面赫然写着&34;李卫东&34;三个字——正是李怀德儿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