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肥料，都是天然的。也就是把生产队积攒的鸡屎、牛羊猪粪、人体排泄物，堆在一起发酵，变成熟肥。
熟肥的味道，没有未发酵之前那样大。对于农户们来说，熟肥是好东西，可以给贫瘠营养不足的土地，增添不少养分。是新一年作物生长的必备养料。
从堆肥地点运到田地上，这些熟肥都是靠着人力来挑担运送的。本地社员，担着那些熟肥，好似是在担着新一年的好收成。一路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肥料掉落在地上。
掉在地上，那就是纯浪费了，只有放在庄稼地里，才有用武之地。赵红妆对这个本地社员，轻车熟路的上肥劳动一点都不喜欢。
用赵红妆的话来说，这熟肥臭气熏天，她一靠近就忍不住作呕。她想拒绝，但冷静非说本地社员都能克服的问题，知青也必须可以。
行，所有知青都干这个，赵红妆也就认了。可她从未出过这样大的力气，畚箕里只能装个十来斤，想先尝试几次。
却被冷静呵斥说是偷懒行为，不可取，被冷静当众批评了一顿之后，又往她的畚箕里装了不少。赵红妆看着装的跟冷静差不多的畚箕，至少得有二十来斤，内心憋闷又无法发泄。
她站在两个畚箕中间，把扁担挑起来都几乎用尽了身体的全部力气。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对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考验。
而冷静为了打样儿做示范，咬着牙直接从赵红妆的身边经过，还不忘嘲讽她几句，这点活儿还干不明白，还能做什么。
旁边经过的女社员见赵红妆如此这般滑稽，哄堂大笑。别看女社员身板没有男社员健硕，但她们一担也能挑个七八十斤。而且走路也不像是赵红妆这样，摇晃不定。
“小娃娃都比你们挑的多，走得快。”嘲讽几句，从赵红妆的身边经过，又超过冷静。
章淑英也有些羞赧到抬不起头，可她也真的无计可施。沉甸甸的扁担扛在肩膀上，她的肉皮子都要磨破了。
碍于冷静施压，章淑英本身又是唯唯诺诺的，根本就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坚持，希望这一天能快点熬过去。
冷静豪情不减，鼓励她们人：“我们比人家装的少，多挑一趟就是了。我们走的比她们慢，多走一些时间就是了。要发扬乌龟和兔子赛跑的精神，坚持下去，胜利最后一定属于我们。”
好似口头上的鼓舞儿，就能弥补吃不好还要出大力气的弊端。章淑英撇着嘴，也是要哭出来了。
而此时摔倒在地的赵红妆，全然不顾一切，只有嚎啕大哭能够释放内心的委屈和无助。她这么一身得体的衣服，现在被各种粪便玷污，她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好似只有哭出来，才能够躲避掉现实，不用再吃这份苦头。赵红妆知道当知青是个辛苦的差事，否则为什么好多人想方设法的，都留在城里。可未料到，这日子竟然要过的如此痛苦。
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还要干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埋怨她的母亲，埋怨她的出身，埋怨冷静有台阶不下非要逞强，还把所有知青都算在内。
越哭越是难受，扯着大嗓门，恨不得让人看着她胃里都是土豆一般。
本地的社员也是被唬了一下，没想到知青的情绪忽然就崩溃了。有些人想去帮忙，有些人心疼散落在地上的肥料。
一直有条不紊的上肥劳动，忽然因为赵红妆突发意外而小范围暂停，崔娴也看在眼里。她手里端着一杯热乎乎散发着香味的茶水。
目光落在赵红妆的身上，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崩溃了。这种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崔娴也是头一遭见到。
只不过自己也没有那么烂好心，去同情赵红妆。饶有兴致的看向，放下扁担朝着赵红妆过去的冷静身上。即便是冷静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但从她的肢体动作上，崔娴看得出来，冷静此时怒火中烧。
冷静在冒队长主持的会议上大放厥词，要跟上本地社员的脚步，而赵红妆还没开始就拉低了进度。冷静的脸，可是被打的啪啪作响。
怕是赵红妆，未必有好果子吃。
崔娴看向更远处，其余社员无暇顾及赵红妆这边的事情，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只有赵红妆周边的几个人，驻足在观看。
好似有人想上前，但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众人都明白，知青们未来要在这生活好多年，今日的事情若是不能克服，那以后年年的春耕劳动都不能全身心的投入。
对于农户们来说，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是能护着全家性命的粮食，马虎不得半点。而且他们也都听说，冷静不需要别人的帮忙，那他们何必还要自讨没趣呢。
隔得远一点，但崔娴看着这幅群像景象，也能捋出来前因后果，以及大家此时的心思。
虽然现在没有电视机等产品，但崔娴觉得此时看到的一切，要比看电视更有意思。她很好奇，冷静会如何应对此时的突发情况。
是会当众发难，苛责赵红妆，还是会好言相劝让赵红妆穿着这一身脏衣服，继续参加劳动。
等待冷静走近的几分钟，崔娴的目光搜索宋坤的身影。他的肩膀还未痊愈，男生担的会比女生更重，她怕宋坤吃不消。
不过那四个男知青的情况，倒是比这三个女知青能好上一些，肩膀上的力气有一些，就是不会用巧劲儿。挑了个八九十斤，一路过去像是撒种子一样，沿途都能看到从他们畚箕里，散落下来的肥料。
跟那些挑了一百多斤，轻松走路的男社员比起来，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他们没放弃，也算是给冷静长脸了。崔娴眯着眼睛，见宋坤是用的好肩膀挑担，倒是也放心不少。
目光再次落到冷静的身上，见她已经到了赵红妆身边。崔娴看不真切脸色到底如何，但光是往那一站，的确很有压迫感。崔娴明显见赵红妆虎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