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知道这孩子爹妈不在，只剩下一个建设北大荒的哥哥，将来回来京城，也希望有个落脚的地方。

但相比较交钱留空房来说，那些钱倒不如都用在她的身上。去当知青山高路远，定然有不少需要钱的地方。

将来回来，可以住招待所，可以住盛老太太家里。左右也住不长久，怎么都能将就一下的。

但崔娴还是执意如此，非常感谢张主任的好意。

二话不说，掏出来1656元现金，先租十年。

见崔娴已经把钱准备好了，分明是来之前已经考虑周全，就是决定要租房子的。

十年？她要预交十年的房租？这么多钱，她就白白浪费掉了？只为了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住上几天的空房子？

张主任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向她。知道崔娴的工作指标卖了，手里头是有些钱的。但她又是包饺子感谢这个，又是花了这么多钱留房，将来去当知青哪里还有傍身的。

张主任让她可以先少租几年，之后再续也行。见崔娴依旧是坚定想法，劝说无果之后也就不再说什么。

叮嘱她，把单据收好了，将来也能有个凭证。

崔娴知道张主任的关心，但她有自己的计划。道谢之后，才离开居委会。

休息日，有不少安排，从居委会出来之后，逛了大半天才往回走。

晚上回家的时候，崔娴在中院游廊，看见小婉坐在那盯着垂花门。崔娴顺着她的目光，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崔娴心里不好受，小小的孩子，要承受这般折磨。

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劝她回去，现在天凉，生病了可难熬。

小婉双眼红彤彤的，估计是许久之前哭过了。此时可怜兮兮的看向崔娴，大院里，也就只有崔娴愿意陪着她，碰面的时候跟她打个招呼。

就连以前玩的好的小朋友，现在见到她就跑。她曾经生活的美好世界，瞬间就坍塌了。

崔娴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发，估计是好长时间都没洗过，有些酸酸的味道。头发打结缠在一起，哪里还有往日的柔顺。

知道那家人，对小婉和她弟弟弃之如敝履。见着都烦，哪里还会精心照顾。

想叫着孩子回去，给她洗洗头。却听小婉张口询问：“今天是回魂夜，妈妈会回来吗？”

崔娴鼻腔酸涩，移开眼睛不敢跟小婉对视。一下子就过去四十九天了，对于旁人来说，也就只有阮湘媛死去的那些日子，感慨一下。之后的日子，又回到正轨。

而对小婉来说，她的妈妈没了，从那日之后，她的天就塌了，到现在也依旧是一片废墟。

“妈妈会在你睡着的时候，偷偷的来。她要你和弟弟都活的好好的。”崔娴拉着小婉，很多人都希望，时光啊慢些走，可以让美好的时刻，多停留一些。

但看着可怜的小婉，崔娴希望时光能快点，他们姐弟能快点长大。

长大之后，就不用仰人鼻息，不用再听任何人的谩骂指责，甚至可以去弥补童年的遗憾。广阔天地，总有能让他们可以肆意生活的角落。

小婉低着头，难掩心头的悲伤：“好好活着？可奶奶和爸爸都不喜欢我和弟弟了，说我们是丢人显眼的玩意。问我们怎么不跟妈妈一起死呢。”

崔娴捏着小婉细细的手指，心头一震，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最伤人的话，恰恰就是出自亲人之口。

掏出两颗糖：“保护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好好活着，长大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小婉身处这样的境地，长大之后心境会变成什么样。但总归，好好活着，好好长大，依仗自己才有希望。

崔娴带着孩子回去，给她洗了个头，擦干了重新梳个小辫子。本该是无忧无虑成长的年纪，现在却是度日如年。

她也不知道，晚上小婉有没有梦到她的妈妈。

第二天起来，那屋没什么动静，也没见小婉和她弟弟出来。

在河滩午休的时候，汪冬梅还跟她说起，那日包饺子的事儿。说那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饺子。

抱成团的肉蛋儿，里面放上韭菜，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也借着崔娴的机会，认识了不少人。虽然她是个乡下人，真有事未必能帮上忙，但多个朋友多条路，总归不是坏事。

崔娴也认同这个想法，除了冯朝旭不熟之外，其余人她都知道脾气秉性如何。尤其是林哥、徐胖子、陈满仓，孙英若是真有事求到门口，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就这么一个交心的好朋友，崔娴也希望自己不在的日子，她能一切顺利。

下午收工回去，刚进了大院，就感觉气氛不对。听到有人在议论，说是小婉的弟弟不见了。

据前院瞎了一只眼的毕富贵所说，大中午的时候，一个穿大红衣服的女人，打着一把黑伞进去。没多久，抱着个东西出来了。

他家正对着垂花门，说的还煞有其事，听的人也是胆战心惊。

很多人都喜欢八卦，而且这事情听着玄乎，都想跟别人分享所闻，试图从中看出来端倪。

毕富贵说的玄乎，再加上八卦人的添油加醋，传的有些人心惶惶。

三位管事大爷警告他，不准乱说。

小婉弟弟不见了是事实，但韩家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崔娴跟盛奶奶说完之后，几次都想到韩家找小婉，问问怎么回事。

却是被老太太给拦住，“韩家对那俩孩子，根本就不在意。”

寻常人家，孩子丢了半日，不得急疯了各处找。那家，毫无动静。估计啊，巴不得那孩子丢了，也少个人吃饭。

“那是小婉亲弟弟，她得多心疼。”崔娴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还是盛老太太想的开，要是那孩子遇到个好人家，也好过在韩家遭罪。这才几日的光景，看那俩孩子都快没人模样了。

丢了也好，丢到个好人家就更好。

听着老太太的话，崔娴也没再执意去找小婉。等哪天遇到，再问问看。

好好的一家人，现在变成了这样，而当初散播谣言的，日子却依旧，去哪儿说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