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本该是武士训练的季节。
江户城内外,千人剑术场每日传来木刀击打声与号令咆哮,武士们跪坐、挥刀、转身、再斩,每一个动作都遵循着祖上传下的“战之礼”。
可这个春天不同。
一封从南部长崎火线飞来的密信,如同雷霆掷入江户中枢。
“长崎……沦陷了?”
“三千守军、两百名武士,一小时——全灭?”
德川家光手中紧握的茶杯滑落在漆案上,碎成两截,茶水流出、浸透印章,渗入袖边。
他一夜白发,朝服未脱,整整坐了两个时辰,眼神空洞,仿佛看到那片火海从南边烧到了江户城下。
当夜,江户火烛通明。
幕府六奉行齐聚,会议整整持续至天明。
最终,一道全国战令贴满街巷:
“即日起,全国总动员!”
“所有藩主、家臣、武士、浪人、僧兵——统统召回!”
“凡三日未归者,视作叛臣,抄家灭族!”
全国各地的告示板前,民众神色惊惧。
武士们从温泉里被拖出,从茶屋里被唤回,从山中修行道场中披甲出征。
街巷里的锻刀铺彻夜敲打,铁火花四溅,堆起一排排旧样武士刀。
而倘若自天而降、俯瞰这场“备战”场面,真相令人叹息。
士兵个头多在五尺左右(约150厘米),腰细而肩窄,甲胄陈旧,大多数人身上的铠甲是曾祖父时代传下来的。
能拿到火绳枪的,已算武家精锐。
但那枪口焦黑、火药管锈蚀,射程不足百步,点火不稳,十发中能打响三发已是神明保佑。
大炮更是奢侈品——全国仅存三十余门青铜旧炮,还得分守沿海七地,平均一城四五门,连方向轮都已锈死,靠木槌人工转动。
在和歌山县,士兵用麻布裹草练刺突;在信浓,武士们仍在比拼“切稻草卷”的力度;在伊势神宫,僧兵整装列队,朗诵咒文请神护国,仿佛这是一场“灵力对抗”。
幕府并非不知落后。
可他们能做的,只是把旧刀擦亮,把旧甲缝好,把最后的面子撑住。
江户城西门,一队队兵列正排队受训。
长矛是竹制的,胫甲上用绳扎着松鼠皮补丁。
他们脚踩木屐,听将领高声训斥:
“敌人是东方蛮族,只是拿火器装神弄鬼!”
“倭魂不灭,一刀可断钢甲!”
可士兵的眼里没有光。
他们听说了长崎——火雨落下、街道成焦、武士未及拔刀已成灰烬。
他们只是不敢说出口。
武器落后,军纪更松。
很多所谓的“浪人”甚至没见过真战场,只会街头卖艺、替人讨债,今日忽被征召,连刀都借来的。
一支从秋田出发的增援队伍,五百人中居然有一百七十人没有甲胄,穿着麻衣就上了军车。
但在这些矮小、简陋、破败、绝望的士兵中,也有人拼命高喊着口号:
“为幕府效死!”
“为倭国报仇!”
“谁敢登岸,吾刀先饮其血!”
只是这些话,被风一吹,就散了。
没有钢甲,没有雷霆,没有战机,没有铁舰。
只有刀,只有咒,只有血与灰。
而那远方的大明舰队,正踏海而来,轰鸣若雷。
他们带着火油、炸弹、钢铁和帝王亲征的旨意。
那不是敌人。
那是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