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的“家人”,自然是指程不换的妻儿老小,见沈烈如此仁义,程不换闻言,感激涕零,不停地向沈烈执礼致谢。
不久,赵岩奉命接管军营,沈烈这才知晓“厚礼”的来龙去脉。
“沈烈!”赵岩语气倨傲,“大王命你即刻赶赴渔阳,与契丹和谈,可你的属官竟敢违抗王命,私自潜逃,已是死罪!你驭下无方,罪责难逃!”
赵岩此番前来接管驻跸台大营,身份自然是主帅,态度上少不了颐指气使,“除了你的本部兵马,本帅再调拨五千兵力给你壮胆,但你务必要与阿保机和谈妥当,使其退兵。”说着,他冷笑一声:“若谈不妥,你就别回来了,死在渔阳吧!”
这番话冰冷刺骨,眼中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然而,朱全忠的原话并非如此。
当时,朱全忠只是沉声道:“你告诉沈烈,此行责任重大,务必竭尽所能,否则…” 根本没有斥责的话,更没说过让沈烈死在渔阳。
向契丹示弱,本就是无奈之举,也是下下策,朱全忠心里极不甘心,也极不情意。既然没筹到厚礼,索性也就不送了,能谈就谈,谈不拢就打,只要沈烈能拖住契丹军,阻其南下,待眼下战事结束后,朱全忠决定亲自领兵北征,一举荡平契丹,彻底消除北方之患。
因此,他对沈烈寄予厚望,深知沈烈此去凶险,极可能是一场以少敌多的血战,甚至都能想象出在契丹铁骑的冲击下,会是一种惨烈之战,又会再给沈烈施压呢?
沈烈望着趾高气扬的赵岩,神情淡然:“赵将军,据探马所报,渔阳城外有数万契丹军,你只给我五千兵力?就这点兵力还让我壮胆?”
沈烈清楚赵岩的身份,对于他的傲慢和轻视,并不放在心上,跟这样的人过多计较,与己不利,也没这个必要,但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
然而,问话中露出质疑,这让赵岩很不悦。
赵岩的脸色骤冷:“五千兵力已经不少了,是让你去和谈,又没让你去跟契丹军动手。”说着,他起身走到沈烈身前,冷冷看了一眼,又围着沈烈转了一圈,阴阳怪气地问:“你想带多少兵?五万?还是五十万?”
沈烈淡淡一笑,直视赵岩。
赵岩返回座位,手指叩着身前的木案,撇眼望向沈烈:“沈念安,不要以为大王多看你几眼,你就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就算本帅不给你一兵一卒,让你去打契丹人,又如何?记住,容易的事情轮不到你,以你的身份想往上爬,那就要用命来换!”
沈烈笑了笑,拱手道:“末将遵令便是。”刚一转身,他又回头说道:“末将确实没有将军的命好,将军出身名门,更有大王的爱女帮衬,真是令末将羡慕不已!”
赵岩出身名门,这是事实,娶梁王的女儿为妻,是朱全忠的女婿,也是不假,两重身份确实令人羡慕,但这话经沈烈之口说出来,怎么听都是贬低,似乎是在嘲笑赵岩就是一个吃软饭的废物。
“放肆!”
赵岩恼了,猛拍木案,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与本帅如此说话,来人!”
跟随赵岩的近卫守在帐外,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直接冲进帅帐,抽刀指向沈烈。
“给我拿下!”
赵岩的话音未落,帐帘再被挑起。
夏鲁奇领兵冲了进来,十几把步槊全都抵在几名近卫的喉咙上,几名近卫被逼得一步步后退,夏鲁奇的长枪更是隔空指向赵岩。
同时,大帐外也响起嘈杂声,洪少游粗犷的嗓音传进帐内,听起来尤为清晰:“老子这对铁锤无眼,再敢乱动,老子砸碎你们的脑袋!”
“沈烈,你想干什么?”
赵岩此行带了五千兵马,还有一百随身近卫,倒是不怕沈烈谋变,但此刻帐内沈烈的人手占优势,他有些担心,怕沈烈真的乱来。
“将军,入秋了,天干物燥,动了肝火极易伤身!”
沈烈望着赵岩笑了笑,抬手压地夏鲁奇手里的长枪:“邦杰,别乱来,人家可是大王的女婿,咱们惹不起!”
这时,帐外响起贺瑰的呵斥声:“你们干什么!都把兵器放下!”
随后,他走进大帐,望了一眼沈烈,冲着赵岩略一拱手:“营中军士皆随沈烈退至雍奴,李招讨也是他所救,赵将军初来接管军营,军务尚未理顺,便与将属不睦,末将以为非明智之举。”
这番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驻跸台大营里的溃兵接近万余,再加上那些民夫,达两万之多,即便沈烈无法完全调动,贺瑰却有这个本事,如果真要翻了脸,赵岩带来的兵力根本不够。
赵岩清楚这一点,见贺瑰偏向沈烈,也只能按下心头怒。
另外,他真不敢把沈烈如何,朱全忠还指望沈烈挡住契丹军,眼下别说杀了,就算伤根头发都不行,没法跟梁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