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这个要问你自己啊。”
我忍住笑意,扯开封口抽出一张宣纸,嗯,字迹苍劲有力,一看便知是练过的。
“昔日在太原,林晚词以藏宝图作为交换,除了放走林千易之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杀了你。你向来愚钝,必定要问我,为何没有杀你?我现在可以诚实地回答你:一,我不舍得杀你。二,在我没有亲眼见到那张藏宝图之前,我不愿意得罪楚天遥。三,江湖形势微妙,我想静观其变,见机行事。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有必要提醒你,林晚词绝不是你的朋友,你也绝非她的对手,万事小心。”
我看后将信递给艳少。
他不接,撇撇嘴道:“别人指定交给你的,我不看。”
我笑,伸手去挽他的胳膊道:“咱们俩还分什么你我啊。”
他哼一声,道:“那我也不看。”
“那我念给你听吧——”我清了清喉咙,准备念信。
他打断我道:“医馆到了。”
半柱香之后,我们从医馆出来,彼此沉默着往回走,谁也没有说话。
我一边走,一边偷偷瞥着艳少的脸色。
他冷哼一声,用眼角示意我,如果我胆敢笑出来,下场绝对会很惨。
我只得强忍着笑,低头跟在他身后。
他忽然停住脚步,怒气冲冲道:“那人一定是个庸医。”
我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皱眉瞪着我,半晌,终于也笑了起来。
我越发笑得厉害。
他忽然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止住笑,答道:“好多了。”
他点点头道:“很好。”
我等他的下文,他却不再说了。
我问道:“什么很好?”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你既然不适应水路,我们还是改走陆路吧。今晚就在此地休息,明日再走。”
我看着他,忽然感觉一阵内疚。本来嘛,连我自己都认为十有八九是要做妈妈了,结果给医生一瞧,原来是晕船,压根不是什么怀孕,白开心一场。
我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对不起。”
他含笑道:“没关系。从现在开始,你可得保重身体了。”
我一愣:“嗯?”
他看着我,反问道:“为了孩子,我们不该努力吗?”
我干咳起来。
他握住我的手直奔饭馆,叫了七八道我平日爱吃的菜端上桌子,道:“快吃吧,你现在急需恢复体力,因为今晚我不会放过你。”
我闻言差点被茶水呛着。
第二天,我从床上爬起来,习惯性地推开窗伸个懒腰,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懒腰伸到一半,就看见杜杜鸟在楼下朝马车里搬行李,这才想起今天不坐船,改走陆路了。
我梳洗完毕,下楼没见到艳少,便问杜杜鸟道:“楚先生呢?”
他朝左一努嘴,道:“刚刚朝那边去了。”
我问道:“没说干什么去吗?”
他摇摇头,将两个箱子码在一起。
我又问道:“怎么不见凤鸣和泓玉?”
他忙着整理行李,头也不抬道:“楚先生给了泓玉姐一封信,让她和凤鸣大哥一起走了。”
我有些诧异,道:“出什么事了?”
他摇头表示不知情。我于是抬脚去找艳少。
清晨有雾,镇子靠河水,空气更觉潮湿,整个镇子好像笼了一层白纱帐。往左走上一段路,便是一条狭长的河堤,堤上细疏植了几棵榆树,在淡薄的白雾里颇有一种萧条的况味。
艳少穿一袭白色,宽袖长衫,双手环胸,站在那堤岸上向着一川逝水静静凝望,身板挺立如一棵笔挺的树干,满头发丝披拂如镜,面容亦如冰封镜湖。
我走到他跟前,他亦没有动静,漆黑眼眸幽深若寒潭,神光敛含,叫人莫名感到心惊,我不由得选择缄默,倚着树干定定看他。
终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影,侧头微笑问道:“睡得好吗?”
我故意板着脸,道:“一早起来就不见人影,你昨晚又干什么去了?”
他含笑道:“世人都说善变女人心,却不知道女人还有一样绝活……”
我很配合地问道:“是什么?”
他轻轻道:“倒打一耙!”
我笑,转移话题,问道:“你让凤鸣和泓玉去哪里了?”
他不答。这时天上飘起了细雨,他便握住我的手说,“回去吧,小心着凉。”
他不说,我便不问。两人携手回去。
因下了雨,我们被困在客栈里,听着窗外淅沥细雨,我拥抱艳少,就像拥抱一个安稳而闲适的人间,仿若将人生妥善安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