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皇宫灯火通明,紫檀木桌上的鎏金香炉袅袅升腾着龙涎香,朱元璋夹着酱牛肉的象牙箸突然悬在半空。
马皇后手中的青瓷碗碰在碟边,发出清越的脆响,朱标搁下汤匙的动作顿住,殿内侍卫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烛火在九龙纹纱帐上摇曳,将满室明黄的光影搅成旋涡。
&34;禀陛下!秦王来急报!&34;玄色劲装的不良人如鬼魅般自蟠龙柱后转出,膝盖却悬在离地三寸处——这是只有直属帝王的暗卫才敢用的半跪礼。
密函用朱砂封着&34;火急&34;二字,朱标下意识前倾的动作被马皇后轻轻按住。
朱元璋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碎蜡封,宣纸上在烛光下散发出温和的黄光。
当看到&34;联姻结盟&34;四字时,他浓眉骤然拧成倒竖的扫帚,喉间发出猛兽般的低哼,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满桌碗碟叮当作响。
马皇后递去的茶盏悬在半途,朱标握紧的拳头将桌布攥出褶皱。
可下一刻,朱元璋突然仰头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梁间蟠龙纹隐隐发亮。
他将密函甩向朱标,眼角笑出的泪花在烛火下泛着金光:&34;老二这招,比咱当年还要狠!&34;
马皇后接过儿子递来的信纸,指尖拂过&34;蛊王女&34;字样时微微颤抖,朱标却盯着&34;吴王主婚&34;四字,脊背渗出冷汗——弟弟朱允熥,终究还是被卷入了这盘棋局。
殿内烛火摇曳,将朱元璋踱步时龙袍上的金线蟒纹映得忽明忽暗。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紧又松开,鎏金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每一步都似踏在群臣的脊梁上。
朱标望着父亲布满沟壑的侧脸,突然想起少年时见过的那张乞丐画像——同样嶙峋的轮廓,此刻却盛满天下帝王的威严。
&34;父皇,这是否有些不妥?&34;朱标的声音混着香炉青烟,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余光瞥见马皇后捏着绢帕的手微微发白,却见朱元璋猛地转身,虎目圆睁:&34;有什么不妥?&34;
声如炸雷,震得梁间蟠龙纹的金箔簌簌轻颤,&34;咱当年要饭时,连块馊窝头都要和野狗抢!不摔得头破血流,哪能坐上这龙椅?&34;
马皇后起身扶住丈夫颤抖的手臂,指尖抚过他铠甲留下的旧伤。
朱元璋的怒气却如潮水般退去,望着墙上悬挂的《平蛮图》,语气突然变得柔和:&34;老二说得在理。允熥那孩子&34;他喉结滚动,想起幼年丧母的孙子。
“不能让他变成毫无感情的战争机器。成日打打杀杀,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34;
朱标凝视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心中五味杂陈。案上冷掉的晚膳腾起最后一缕热气,混着龙涎香在殿内盘旋。
他斟酌着措辞:&34;细细想来,联姻确是妙计。苗疆蛊术诡谲,若能借允熥与蛊王女的情谊&34;
话音未落,朱元璋已抚掌大笑,震得案上奏折纷飞:&34;好!就这么办!让老二盯着,务必保证此事万无一失。&34;
殿外忽起夜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朱标望着父亲转身时龙袍扫过满地烛影,突然意识到,这场看似温情的婚姻,终究不过是棋盘上又一枚牵动西南的棋子。
而那个总爱躲在御花园喂鱼的儿子,即将被推入更深的旋涡。
宫殿内,鎏金宫灯将织锦帷幕染成暖橘色。
马皇后斜倚在雕花紫檀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鬓边银镶玉步摇,望着满地狼藉的膳食,眼底泛起一丝疲惫。
朱元璋大步上前,龙袍带起的风掀动案上的奏折,他在榻前蹲下,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覆上妻子手背:&34;妹子,不必太过担忧。&34;
朱标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密函,快步走到另一侧。他摘下腰间的白玉香囊,递到母亲面前:&34;母后,这是江南进贡的新茶制的香包,您闻闻,最是安神。&34;
马皇后别过脸去,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在榻上拖出柔美的弧线:&34;安神?我这颗心,早被你们父子折腾得千疮百孔了。&34;
朱元璋忽然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妻子的脸颊,像极了当年凤阳花鼓戏班子里那个混不吝的朱重八:&34;瞧瞧,咱们的马大脚皇后又吃醋了!当年你带着兄弟们抢军粮的时候,可比现在泼辣多了。&34;
话音未落,马皇后抄起桌边的鸡毛毯子就打,却被他眼疾手快握住扇柄,&34;好妹子,老二办事稳妥,咱这不是信得过他?&34;
朱标也跟着软语相劝:&34;母后,二弟虽然平日看着不着调,但办起事来不会让人操心的,他信上也说了到最后他会出手!&34;
他温声细语间,已跪坐在母亲脚边,伸手为她揉捏酸胀的小腿,&34;至于儿臣的登基大典和雄英的婚事,母后尽管吩咐,儿臣定当亲力亲为。&34;
马皇后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心头的怨气消了几分,却仍板着脸:&34;说得好听!上次祭天大典,你爹说要帮忙,结果躲在御书房批奏折,害我一个人核对礼部的流程到三更天!&34;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眼眶却微微泛红,&34;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你们累死。&34;
朱元璋闻言,干脆蹲下身来,头枕在妻子膝间,像个耍赖的孩童:&34;妹子,还记得咱们在破庙躲雨的晚上吗?你把仅有的饼分我半块,说以后要做这天下最威风的皇后。&34;
他粗糙的手指轻轻划过马皇后眼角的细纹,&34;现在威风是威风了,可你却总在为这些烦心事皱眉。&34;
朱标见母亲神色松动,连忙从案上取来蜜饯匣子:&34;母后,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糖糕,您尝尝?&34;
他亲自拈起一块,递到母亲唇边,&34;儿时母后总说,甜食最能解忧。&34;马皇后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想起儿子幼时缠着自己要糖吃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34;就会哄我!&34;她佯怒地拍了下朱元璋的手背,又嗔怪地瞪了朱标一眼。
&34;你们父子俩的嘴,怕是抹了蜜。&34;
殿内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朱元璋顺势坐起,将妻子搂入怀中:&34;好妹子,从今天起,标儿的登基大典归我管,雄英的婚事交给标儿。你啊,就只管好好歇着。&34;
朱标也连忙应和:&34;母后若不信,儿臣这就拟旨为证。&34;
他取出袖中的空白圣旨,作势要写,逗得马皇后笑骂:&34;你这猴崽子,拿圣旨当儿戏!&34;
三人笑闹间,坤宁宫内暖意融融,方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窗外月光如水,洒在雕花窗棂上,映着这难得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