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监舍闷热得像口蒸锅,汗酸味、脚臭味和劣质烟草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
八张上下铺的铁架床锈迹斑斑,齐猛一进来,目光扫过那些或明或暗打量他的眼睛,最后停在靠窗那张下铺。
那里通风相对好一些,虽然第一次进来但也知道这应该是领导特别安排的,要不他一个新人不会专门给预留这么好位置的床铺。
看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床单,齐猛正要往那个铺位上躺,上铺传来沙哑的声音:
“新来的睡最里面的那个,以后晚上睡觉时,就把这个铺位让出来,给你马哥!”
齐猛抬头,看见上铺露出一张布满痘坑的方脸,从左边的眼角到嘴边有道蜈蚣似的刀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狰狞。
刀疤脸用磨出老茧的拇指搓着打火机滑轮,火苗在他浑浊的眼珠里跳动。他的话音刚落,从斜对面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阴笑。
齐猛转头,看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精瘦的年轻人正在墙角的地上磨牙刷,塑料柄在水泥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年轻人抬起眼皮,瞳仁黑得像两粒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珠。俩人对视了一眼,齐猛没有理会刀疤脸的话,直接躺在了床铺上。
“呸!”刀疤脸向下吐了口痰,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恶狠狠的说:
“真他妈的有种!”
这时,整个监室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齐猛看下铺的几个人都从自己的铺位上下来。
自己铺位对面的壮汉一脸横肉,头上有好几个脓包看着就很恐怖。磨牙刷的年轻人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往他的铺位走了过来。
齐猛从床上下来,看其他人只是站在铺位旁看他,年轻人狞笑着靠近自己,也没等别人动手,狠狠地一脚踹过去。
“噗通!”一声闷响,年轻人的身体直接飞了出去,撞在监室的水泥墙上。
狱警老周突然在门口咳嗽一声,里面的人马上躺在床上。老周隔着栅栏看到躺在墙角的年轻人,装作若无其事的对着刀疤脸顿了顿说:
“监舍规矩都清楚吧!今天我的班,都给我老实点儿!0716,你的储物柜在走廊尽头值班室旁边,东西都拿了吧!”
监舍里瞬间安静得似乎都能听见苍蝇撞小窗户钢化玻璃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值班室旁边的铁柜是给“特殊关系户”准备的——防潮、带锁,最重要的是狱警很少检查那个柜子。
猴子给齐猛说过接触过哪些人,他也知道这个狱警应该就是猴子打点过的人之一,点了点头说:
“都拿了!”
老周又看着刀疤脸和那个癞子头用低沉的声音说:
“0701、0702今天晚上要是有任何事,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老周转身离开,监室里没有一点声响,只听到刀疤脸把打火机捏得咔咔响。
一夜无事!
第二天放风时间,齐猛在水泥管背后见到了老周。老周用鞋尖碾着蚂蚁,小声说:
“你柜子里有云南白药和纱布,别让人看见。你的上铺和你对面的都是狠人,也走了很多关系,要多留神别和他们起冲突。
昨晚的那个年轻人叫马六,看着岁数不大,已经三进宫了,都是恶性犯罪。为人心狠手辣,如果不是不到年龄,每次都够吃一粒花生米。
这两年被我们‘改造’的老实多了,但你这几天多防着点儿,别被阴了!你兄弟侯总让我给你带包烟,装好了,必要时给人家服个软!
我走了,一会儿我就交班了,多保重!以后只要在我的班上,有什么事及时找我,千万别惹事!”
说完递给他一包烟,齐猛快速把烟揣进裤兜,找了个时间看了一眼,然后就放在自己的储物柜里。
干了一天的活,吃完晚饭,回监舍的路上,马六堵在转角处,囚服袖口露出半截磨尖的牙刷。
“八爷有请!”
马六的口气像含着块冰,他说的八爷就是那个刀疤脸。齐猛正要推开马六,又有四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围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齐猛一看除了癞头男,剩下的都是其他监室的。他现在也知道,癞头男的外号叫二癞子。
刀疤脸就是他们这几个监室的“牢头”,二癞子、马六都是刀疤脸的“助理”。
看几人围了过来,正要先下手为强,后脖颈被重重一砸,偷袭他的这个人正是刀疤脸。拳头很有力,感觉也像是个练家子,正面单打独斗自己也没把握。
齐猛顿时感觉一阵眩晕,紧接着就被几人拉进了旁边的厕所里,里面弥漫着氨水与霉斑的混合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