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光线重新涌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漫山遍野的尸体如同地狱绘卷。

军人的残肢与丧尸鱼的骸骨纠缠在一起，冻成诡异的雕塑群。

几辆装甲车的残骸还在冒烟，融化的积雪混合着黑血在沟壑中流淌。

最刺目的是那些插在尸堆上的军刀——每一把刀柄都系着染血的布条，这是傅家军&34;死战不退&34;的标志。

陆沉的拳头狠狠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

沈烟已经推开车门冲了出去，作战靴深深陷入浸透鲜血的冻土，每一步都溅起暗红的冰渣。

她弯腰拾起半截残破的军旗，指尖触到那个被烧焦的&34;傅&34;字时，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远处军营突然传来钟声。

沈烟抬头，看见主楼缓缓升起白色哀旗，在铅灰色天空下像片将落未落的雪花。

&34;不不可能&34;她的声音支离破碎，踉跄着向前跑去。军牌在腕间疯狂摆动，金属边缘割破了她的皮肤，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陆沉从后面追上来拽住她：&34;烟烟！冷静点！&34;却被她反手一肘击中肋下，发出闷哼。

&34;放开我！&34;沈烟的声音撕裂了寂静的海岸。她挣脱束缚冲向军营，却在拐角处猛地刹住脚步——

营区广场上，整编的傅家军正列队肃立。他们面前整齐地摆放着七具盖着军旗的遗体，最中央那具比其他人都要高大魁梧。一阵海风突然掀起旗角，露出半截焦黑的手……

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沈烟跪倒在地。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腕间的军牌突然断裂，砸在冻土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沉从背后抱住她颤抖的身体，温热的液体砸在她的后颈——这个从未落泪的男人正在无声恸哭。

他的手臂像钢铁般箍着她，却止不住两人共同的战栗。

白色哀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他们最后一次分别时，傅云舟转身扬起的军装下摆。

&34;啊——！&34;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冲破禁锢，沈烟猛地扑向那具遗体。

她想见傅云舟最后一面……

她颤抖的手掀开军旗，却在看清遗容的瞬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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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老的容颜安静如沉睡。

老人眉心那道标志性的伤疤还在，被冰霜覆成银白色，仿佛岁月凝结的勋章。

&34;这是爷爷？&34;她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噩梦。

帐篷帘幕突然被狂风掀起。

晨光如熔金倾泻而入，勾勒出一个拄着拐杖的剪影。绷带缠绕的高大身躯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但当他拖着残破军靴迈出第一步时，冻土发出的闷响让沈烟的心脏狠狠抽痛。

&34;我在这。&34;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那人左眼蒙着的纱布渗着血渍，露出的右眼却亮得惊人。他嘴角扯出的弧度牵动了脸颊的伤口，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小的黑洞。

时间在刹那间凝固。沈烟看见陆沉的瞳孔剧烈收缩，看见医疗兵手中的器械哐当落地，看见自己染血的指尖正不可抑制地痉挛。而那个本该躺在裹尸袋里的人，此刻正用仅剩的完好的右手向她伸出——

&34;你你还活着？&34;沈烟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却在触碰到的瞬间听见他压抑的闷哼。

陆沉比她更快地架住男人摇晃的身体，三个人的血混在一起，在雪地上洇出诡异的图腾。

&34;别碰伤口&34;傅云舟的喘息带着血腥气，却固执地用拇指擦过她脸上的泪痕。

他染血的指尖在朝阳下微微发颤，&34;答应过我会活着回去永远在一起…&34;

风突然静止了。

翻卷的军旗缓缓飘落，像折翼的白凤凰覆在老人胸前。

傅云舟的目光扫过广场上整齐排列的遗体，喉结滚动着吞咽下所有哽咽：&34;最后一刻爷爷爆发了异能的极限。&34;他破损的声带挤出沙哑的字节，&34;他把爆炸中心的我在最后一刻甩了出来自己却…&34;

断裂的语句比任何嚎哭都令人心碎。沈烟看见他军装残片下露出的皮肤——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纹理，而像是被爆炸撕裂后又强行拼凑的碎瓷。

陆沉突然单膝跪地，拳头砸进冻土的声音像最后的丧钟。

傅云舟却挺直了脊背，任凭鲜血浸透绷带。

在他身后，初升的朝阳终于撕裂云层，将三个纠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如同大地上永不愈合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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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几小时前，傅云舟还站在丧尸鱼群的中央，引爆了最后一颗炸弹。

他原本打算带着所有丧尸与丧尸鱼同归于尽，用生命为人类换取一片净土。

爆炸的火光中，他甚至已经看到了死神模糊的轮廓。

但就在那一刻，他感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将他包裹。

&34;小子！&34;恍惚间他听见老人沙哑的吼叫，布满皱纹的手掌死死攥住他的后领，&34;老头子我又救了你一次！&34;

身体被抛向半空的瞬间，傅云舟看见爷爷站在爆炸中心，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决然的笑意。老人的军装下摆在热浪中翻飞，像一面永不降下的战旗。

&34;一定要给我好好活着！&34;

这是傅云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他就重重摔在了海岸上。

天空突然下起了纯净的大雪，世界似乎在那瞬间被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