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珍笑意盈盈地揽着老秦嬷嬷瘦削的肩，“嬷嬷，外头夜风凉，我们进去说话。”

“敏珠，你在外头盯着，别让人靠近。”林晚珍给敏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机警些。

“珍儿小姐，您就放心吧，有我在呢。”赶跑进来的西海接过敏珠手上的那盏灯笼笑得满口白牙地对林婉珍道。

他正好可以在小院里和敏珠提灯赏月，无人打扰，西海美滋滋地想。

耳房的门在南宫洵身后吱呀一声关上。

这耳房本就极其狭窄，里头放着一张小床和两个装衣服、物件的箱笼，就再无义务。

他们三个人进屋后，将整间耳房塞得满满当当的，连转个身都困难。

老秦嬷嬷睁大老眼，想要努力看清她面前的南宫洵。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啊。

多少个深夜，她想他想到肝肠寸断；她想他想到泪湿被巾。

这么多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这孩子能站在她的面前，让她好好地看看他。

如今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觉得是那般的不真实，好像在梦中一般。

老秦嬷嬷愣怔了半响才想到南宫洵的身份，想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哆嗦地将油灯放在箱笼之上，用手拢了拢花白凌乱的头发，正了正衣领，便要下跪给南宫洵行礼。

南宫洵急忙上前用双手扶住正要下跪的老秦嬷嬷。

“万万不可。”

母亲的大礼叫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受的起。

南宫洵想到自己权倾朝野，锦衣玉食，享受着这世界上最为顶级的荣华富贵，而自己的母亲却在皇陵中一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耳房里残度暮年，不觉心中涌起一股子自责和酸涩。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对方，他们的距离是那般接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聚，两人都抖动着各自的嘴唇，却都说不出话来。

尤其是南宫洵那一声已经到嗓子眼的母亲，却是怎么都唤不出声来。

林婉珍看着僵在那儿的两人，心想，男孩子在表达感情上总是不如女孩子来得直接与自然，看来，这个僵局还是由她来帮助南宫洵打破吧。

况且这里可不是江北侯府或是荣王府，恐怕隔墙有耳，不是母子相认的好地方。

她伏在老秦嬷嬷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老秦嬷嬷说，江北侯爷什么都告诉我和王爷了。

老秦嬷嬷闻言如被雷击了一般，浑身剧烈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垂落。

和那孩子母子相认，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事。

宸妃娘娘临死前，给她留足了养老的银子，她也早就有机会出宫。之所以还留在皇陵过着清苦的生活，是因为皇陵和宫里、皇家的联系甚密，她留在这里，或多或少总能时不时听到南宫洵的消息。

老秦嬷嬷从未想过要认回自己的孩子。

在他看来，做母亲的，只要自己的孩子过得好，认不认她，又有何关系呢。

相反的，她并不希望南宫洵认回她，因为她不想自己尊贵不凡的儿子因为有她这么个卑贱而丑陋的母亲，而受到朝堂的非议和世人的嘲笑。

南宫洵对按住她抖如筛糠的双肩，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你就是本王的母亲，男人的眼眶红了，但他强行控制住自己澎湃的情绪。

“嬷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王爷今晚是来带你走的。”林婉珍在老秦嬷嬷耳边又轻轻地说了一嘴。

“老秦嬷嬷，本小姐不日要嫁进王府，想请您到府上做本小姐的教习嬷嬷，教授本小姐宫廷礼仪，也好使本小姐今后入了荣王府不要失了礼数。”林婉珍清了清嗓子脆生生的道，这话是说给隔墙有耳听的。

“好，好，好。老奴这就收拾东西随你们去。”听到亲儿子和未来儿媳要接她走，老秦嬷嬷本能地激动起来，她打开箱笼准备收拾东西。

短暂的兴奋一过，她仔细一想，又觉得大为不妥。

“不，不，老奴不能去。”她啪地一声合上箱笼。

“我，我不能和你们去，我不能让旁人知晓此事，老奴就是死，也不能害了他。”老秦嬷嬷张着口型无声地说，边说边含泪指了指南宫洵。

南宫洵和林婉珍通过口型，知晓老秦嬷嬷的意思。

老秦嬷嬷宁愿在皇陵过清苦难耐的日子，也不愿跟他们回去享受荣华富贵，全都是因为害怕自己会影响南宫洵风光霁月的大好前途。

为人父母，自当将孩儿的利益放在比自己重要的位置；为人父母自当为孩子计远深长。

这样深沉而隐忍的母爱，是南宫洵从来没体会过的，也更坚定了他要带母亲离开的决心。

南宫洵上前拉住老秦嬷嬷那如枯树般的手，握紧它们，示意她一定要和他回去。

老秦嬷嬷还是默默地流着泪，拼命地摇着头。

林婉珍见状，灵机一动，凑到老秦嬷嬷耳边，压低声音道，“您必须得跟我和王爷走。不但您得走，张老太医也得走，你们俩留在皇陵，要是被有心之人拿住，以此来威胁王爷，那对王爷才是真正的隐患呢。”

老秦嬷嬷和张老太医是这世界上唯二知道他们两人身世的人，万一落到南宫洵对手的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吧，我们都安排好了，保准万无一失，就算有失，王爷也会护住我们的。”林婉珍耳语补充后，将目光移向南宫洵。

南宫洵接收到她的目光，对老秦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秦嬷嬷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九死一生地活到今天，她老人家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是知道党羽斗争中间的弯弯绕绕。

她想了想林婉珍和她说的那些话，觉得颇有道理，终是点了点头转身再次打开箱笼收拾东西。

林婉珍见劝服了老秦嬷嬷，又出门令西海去把张老太医从被窝里拖了起来。

就这么的，她和南宫洵趁着夜色将老秦嬷嬷和张老太医弄出皇陵，跟着林婉珍回长兴侯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