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广场上,四根高耸入云的塔青,如忠诚的卫士矗立,上面挂满了经幡。风一吹,经幡猎猎作响,还伴随着古老经文的吟诵声。
这里人潮如织,虔诚的信徒们三步一叩首,口中念念有词,眼神中满是对信仰的执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也穿梭其中,好奇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这片雪域高原上,要洗净世间的每一粒尘埃,抚慰世间的每一颗躁动的心……
朝圣路上也有明暗交锋,这个广场加上八廓街,本因虔诚而庄严,却也因人心而暗藏危机……
这里有长途朝圣者,他们背着简陋行囊,从千里之外出发,风餐露宿,衣袍沾满尘土与泥浆,数月乃至经年的跋涉,早已耗尽体力……夜幕低垂的时刻,当他们疲惫地瘫倒在路边歇脚,菘贼三人组悄然靠近……为首的芹菜目光如炬,锁定一位老者腰间用粗麻布袋包裹的积蓄,他熟练地拨开袋口,韭菜和白菜一左一右望风,稍有动静便发出暗号,几息之间,财物便落入贼手。
短途朝圣者围绕寺庙、神山而行,人群密集,摩肩接踵。盗贼们混迹其中,趁着信徒伏地叩首的瞬间,身形灵巧地穿梭于人群缝隙。当信徒起身前行至划地记号处,身后的他们,早已伸手探入众人的行囊,快速摸走钱包手机之类的财物,动作之快,如同鬼魅,待信徒察觉,盗贼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就地叩拜的信徒们,专注于眼前的一方天地,双手合十,不断重复着全身叩拜的动作,对外界的感知逐渐减弱。盗贼三人组分散开来,白菜装作朝圣者,缓缓靠近一位白发老妪,在她俯身的刹那,手指中的剪刀,如闪电般伸向她脖颈间挂着的足金护身符,轻轻一扯,珍贵的信物便被夺走。老妪浑然不觉,仍沉浸在虔诚的叩拜中,而盗贼们早已得手,混入人群,继续寻觅下一个目标……
回到贞观年间,吐蕃逻些城的大昭寺金顶,在同一颗太阳下,熠熠生辉。街道两旁的鎏金经幡随风翻涌,将诵经声卷向云端。
白教圣殿上的雕花青砖,铭刻着莲花生大师降魔除妖的传说。然而,在转经回廊此起彼伏的叩拜声中,三双贼人眼,正穿梭在朝圣人群里。
“那汉人的腰带镶着和田玉。” 菘贼中的芹菜的右手,擦过腰间特制短刃。三人混迹在三步一叩首的信徒间,白菜的袍角扫过供奉酥油灯的铜盘,故意让油星溅在斑驳的壁画上。
千里之外的长安,朱雀大街车水马龙。晨鼓刚过,杜老灶已负手立在西市入口。这位金吾卫缉盗班头年过五旬,青布衫上浆得笔挺。
这几日,他却出现在吐蕃逻些城的大昭寺附近的街市上,右耳垂挂着的檀木念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忽然,他鼻翼微颤,喉头滚动着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喷嚏 ——“阿嚏!”
市集西北角,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倒是不以为然,然而此时,杜老灶袖中,甩出三根乌木追魂钉,不偏不倚钉入贼子脚边青砖,惊得鸡飞狗跳。围观百姓尚未看清,三名盗贼已被反手扣在酒肆门槛上。
“师父!这喷嚏辨贼的诀窍究竟在哪?” 泥丸紫捧着刚出锅的酥油糌粑追上来。粗陶碗里,深褐色的青稞粉与融化的酥油搅拌成诱人的光泽,撒在表面的奶渣粒随着奔跑轻轻颤动,浓郁的奶香混着草灰烘烤的焦香扑面而来。
杜老灶用追魂钉敲了敲少年泥丸紫的碗沿,捻起一点糌粑送入口中,含糊笑道:“等你把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市井气闻透了,就悟道了。”
此后,泥丸紫整日泡在东市杂耍场、西市酒肆。他学着师父杜老灶的样子,将鼻息沉入嘈杂人声里,分辨汗水中的铜臭、脂粉下的慌张……待他终于能隔着人群嗅出贼子气息时,却发现长安贼帮已流传开 “泥丸煞星” 的名号,那些惯偷见了他,机敏得比耗子jerry都贼了。
那日漕运码头人潮如织,泥丸紫盯着挤在船舷边的乘客,突然发出狼嚎般的惨叫。惊惶的人群纷纷看向他,唯有几个灰衣汉子仍死死盯着妇人怀中的包袱,掏出泛白的工具,正要出手,衣角却被人死死拽住 —— 竟是个梳双丫髻的稚童。
“叔叔,你的钱袋漏了。” 孩童脆生生道,手中攥着盗贼刚扔掉的,被割开的钱袋。
泥丸紫望着孩童清亮的眼眸,第一次意识到:捕盗之道,岂止在闻?
五年后的上元夜,朱雀大街挂满千盏宫灯。泥丸紫的徒弟丛小野站在彩楼前,突然将手中的胡姬酒盏砸向空中。酒液泼洒间,人群中两道黑影暴起。少年足尖点地,腰间软剑化作银龙出鞘。
“当心蛋液!” 泥丸紫的提醒迟了半步。方才人群骚动时,不知谁遗落的鸡蛋正滚到他脚边。随着 “啪” 的脆响,这位声名赫赫的捕快狼狈跌坐在地,看着徒弟追贼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地捶着发麻的膝盖。街边小贩见状,笑着递来竹凳:“杜捕头当年摔的跟头,总算是有人替您补上啦!”
渭水码头的晨雾还未散尽,从益州驶来的漕船便已靠岸。船舷吱呀作响间,两个衣着迥异的客商踩着跳板上岸 —— 那灰布襕衫的汉子挑着沉甸甸的藤箱,腰间别着的竹筹随着步伐叮当作响;青绸圆领袍的年轻人摇着洒金折扇,锦靴却沾满泥点,很像是刻意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样。
“长安的市令又在查私商!” 白菜捏着柳叶眉,挤在茶摊人群里尖着嗓子喊道。话音未落,街边卖胡饼的、兜售波斯地毯的小贩们顿时作鸟兽散,推着独轮车的、挎着竹篮的,慌不择路地往巷陌深处钻去。两个客商对视一眼,只得拐进曲曲折折的永崇坊。
青瓦白墙的巷子里,忽听得 “哗啦” 一声脆响。一盆盛开的石榴花自二楼飞坠,不偏不倚砸中街角的石臼,溅起的泥浆混着花瓣泼了两人满身。汉子慌忙护住藤箱,年轻人不稳重,跳着脚咒骂,却见檐角铜铃叮咚,也没见什么掷物人的踪影。
转过巷口,一家绣着宝相花纹的绸缎庄映入眼帘。汉子抬脚跨进门槛,年轻人在织金锦缎间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一件半旧的褐色布衫,顺手将藤箱抱进了隔间。待两人重新踏出店门,暮色已漫上坊墙。
马蹄声骤响,三匹黑马自朱雀大街疾驰而来。领头骑士头戴帷帽,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弯刀出鞘时带起一抹冷光。
年轻人还未反应过来,脖颈已被架上利刃,金错刀鞘抵在腰间,痛得他闷哼出声。汉子见状,抱着藤箱转身就跑,穿过半开的坊门,直往东市奔去。
东市的市鼓正敲罢酉时三响,汉子气喘吁吁地掀开藤箱 —— 箱中哪还有半两黄金,只有几捆捆扎整齐的劣质蜀锦,边角还包着石头瓦砾的残块……
他呆立在 “波斯邸” 的匾额下,望着天边渐沉的夕阳,耳边还回响着年轻人被拖走时的呼救,额角青筋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