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即使在记忆的碎片里,她也只是这样心平气和地与他商量,拱手就要将他推给其他人。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切割,容易得就好像割掉一块烂肉,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是她有给他其他选项吗?
哈。
……该死的暴君。
关宿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复的了。
或许是再度将其拖延了下去,又或许是随便说了点什么敷衍过去……总之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
因为他那时候连反对和拒绝都不敢。
关宿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扭曲?
那种全靠着他的财富与权势支撑的、看似牢不可破,其实如泡沫般脆弱的关系。
她说他们应该划清界限,那关宿云除了听从没有半点办法。
她玩他就和玩狗一样,随便说几句话、看他几眼,他的心绪就跟着跌宕起伏,连思考的能力都会彻底消失。
“云哥?”
关宿云终于渐渐回神,开口想要呼唤她的名字。
可即将出声的那一刻,喉咙仿佛被扼住了,只留下低沉而狼狈的喘息与呜咽。
“……”
“…………”
他醒了。
再度睁开眼时,看到的已然是熟悉的天花板。毫无情调的冷灰色窗帘、黑白相间的地板与墙壁,还有生活气息聊胜于无的家具陈设。
男人微眯着眼看向只露出一条缝隙的窗外,潋滟的桃花眼沾了些氤氲的水光。外面天已经暗下,偶尔能瞧见车流闪过折射出的红光。
他昨晚又失眠了,今天午饭后尝试性地吃了两倍剂量的安眠药,才勉强休息了一会儿。
男人掏出被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傍晚五点钟。
圈子里有个姓张的,似乎叫什么张良俊,约了他今晚七点半去s市最大的夜店“回声”玩。
关宿云对去这种地方素来没什么兴趣,更不打算接受此类纨绔子弟的邀约。但张良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开口去邀请了盛流霜,而更荒唐的是,盛流霜竟然还真的答应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关宿云颇感新奇,干脆也打算去看看。
浴室内雾气升腾,男人宽阔挺拔的脊背与纤细的腰肢在半透明的玻璃上若隐若现,热意将他冷白色的肌肤烫得微微泛起了粉色。
关宿云擦着头发从浴室内踏出时,路过了客厅窗帘一角的小桌。上面简简单单地摆着看上去不甚起眼的盆栽,盆栽边上还有一只小型的相框。
若非此刻夜色降临,这两样小东西都应该沐浴着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
他随手拿起放在一边的水壶,给盆栽浇了点水,视线慢慢移向那只立起的相框。
照片里面没有人。
只有一个空房间。
水浇够了,男人打开桌面下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酒精棉球与小刀,用前者给自己的左手小臂消了毒。
他唇角带了点笑意,看上去心情相当好的样子,不紧不慢地拿刀划开了自己的小臂,莹白的肌肤上顿时血涌如注。
线条流畅的小臂悬停在盆栽上方,血珠滚落而下,滴滴坠到植物的茎叶上,滑落至泥土中。
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于静候着手臂上血液涌动的间隙,用另一只手拿起了相框,垂眼看向那个相片内空无一物的房间。
片刻后,男人的唇角再度上扬了一些。
温温柔柔地开了口。
“晚上好。小潮。”
晚上7:30,“回声”。
昏暗的包厢内,灯光迷离闪烁,声音略显嘈杂。
最外头的卡座中央坐了个头发挑染金色的年轻男人,被一群漂亮女孩簇拥着,瞧着就像是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这人正是张良俊。他看见关宿云的第一眼,就讨好地朝着这边大喊了什么,还举起酒杯朝他致意,只可惜包厢内音乐声吵得要么,关宿云也关注他到底说了什么。
于是他只礼貌性地露出了一个笑,接着便不动声色地避开身边两位美女巧笑嫣然地靠近,在其他人的调笑声中,随手拿了瓶酒,来到包厢角落的位置坐下。
盛流霜正坐在那里,对其他人的意乱情迷丝毫不感兴趣,面前的酒杯还是满的。他将外套搭在椅背上,眸色清冷,慵懒又肆意。赤红色的发尾缀在肩头,宛若一朵盛放的血花。
关宿云见他半仰着,似乎正借着昏暗的灯光把玩什么的样子。凑近一看,感觉是一个形如金条的东西,但仔细瞧又觉得不像。
那东西连在他的脖子上,盛流霜似乎是把它当成项链戴着了。
“这是什么?”
盛流霜懒得看他,头也不抬地回:“礼物。”
“别人给的?”关宿云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问,“真难得,我以为送你的礼物只有被丢进垃圾桶这一个下场。”
盛流霜不置可否,继续琢磨手上的小物件。关宿云定定地瞧了一会儿,这东西就是个有盖子的长方体,盖子打开后依稀可见内壁遍布赤色的文字图案……
他莫名觉得有些冷。
这东西,真不是个棺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