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镇潮的印象里,玄先生一直很安静,从不主动提出什么,也不参与什么话题,因而存在感很低。而由于他刚刚是从主馆二楼下来的,大家也默认就此排除了他的嫌疑。
不过这种时候,其余人都没意识到她的异常,反倒只有他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发现了。
“谢谢,我没事。”她朝他点了点头,再度回看了那只座钟一眼,便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众人此刻正在讨论,究竟是否要去钟楼将周博远抓个正行。
“还犹豫什么?”俞天宇哑着声音开了口,他虽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暴躁,此刻却依旧有些不耐烦,“再不过去,他都要跑了!你们再不去,我就一个人过去!”
“他都活活把楚瑶给勒死了,还把陈潇打成那样,绝对是个危险分子!”张青如不赞同道,“犯不着刺激他,大家心里知道他是凶手,等到警察来了指正他不就好了吗?现在和他闹翻,万一打起来受伤了怎么办?!”
“你现在不跟他摊牌,不把他直接绑起来,他明天晚上就杀了你!”
“……”
左镇潮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插入了众人的对话中,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去而复返。
秦子焕半支着脸倚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吵,没有半天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叶泓清起初也始终一言不发地静坐着,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自己的膝盖,似乎并不打算打断他们的争论。
而在维持这个状态一段时间后,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座钟。
凌晨零点三十分。
“不用再等了。”叶泓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接去钟楼。”
这是左镇潮来到雷斯利庄园之后,第一回上到钟楼。
即使是在大部分文学作品中,她也很少看到庄园中会有这种建筑,那通常是一整座城镇的地标象征,但大概是这里远在深山,因此第一任主人自发建了它用于报时。
而里面的陈设也如她想象中一般,钟楼入口只有一扇从不上锁的木门,推开便是砖制的螺旋楼梯,古旧、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位于楼梯两侧的壁灯——好在那已经换成了电灯——内部隐约可见当年修建之时的精巧细致,每一块砖瓦都铺得整整齐齐,但边角处依然被风化与磨损,甚至生出了点点的青苔。
钟楼顶上空间有限,叶泓清让大部分人都在楼下守着唯一的出口,让包括左镇潮在内的几人上楼查看。
“这里常年潮湿,各位请小心不要滑倒。”温巧一边上楼一边对身后人提醒道。
脚下的楼梯略有些湿滑,若非左镇潮此时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保不准真要滑一跤。
「虽然有青苔,但这是不是有点太滑了?地面至于湿成这样吗?」
攀上底层的楼梯,墙壁上出现了巨大的窗洞,再往上就是机械室。这里面积不小,但遍布着复杂而庞大的机械结构,空气被混合的机油、金属与木材腐烂的气息搅浑,实在算不上多么开阔,甚至连站立两个人的位置都没有。
大约是担心出故障,机械室的墙壁上只安了一盏灯,此时却不知为何熄灭了, 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见金属结构的反光。但不管如何,这个地方绝不可能藏匿一个人,因此他们很快路过了那里。
踏上顶楼的那一刻,夜间高空的凉风便呼啸着迎面吹来,眼前骤然开阔。巨钟所在的顶层是四面开窗的,呈拱形开口,窗沿上停着几只不知何品种的鸟类,听见脚步声便立刻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中央悬挂着巨大的青铜钟,上面雕着各种繁复的图案,边上就是连接楼下机械结构的钟锤。巨钟表面的花纹依然清晰可见,窗台上也不见半点灰尘污渍,可见这里的维护工作做得还算不错。
秦子焕站在楼梯口,往里面张望了一圈:“也没人啊?周博远逃了吧?”
的确,顶楼足够开阔,一览无遗。左镇潮没有在这里看到任何人影。
“那怎么办?”庄红药问,“我们要不要去其他地方找——”
她话音未落,就见叶泓清直奔那只巨大的座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来到了那高悬起的巨钟下方——
然后,抬起了头。
“果然。”他说,“就在这里。”
左镇潮愣了一下,立刻跑到钟下,也跟着向上看去——
距离她不过半米的位置,有一张惨白发绀的人脸!
“!”
左镇潮差点没后退一步,她猛地抬起头,顺着头部向上看去。
在那巨钟的内部,金属的内壁上,倒吊着一个人。
他的表情扭曲而狰狞,眼珠像是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眼睑爆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嘴唇大张,舌头直接伸了出来,就这么悬挂在外面。
若非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她压根不敢确认此人的身份。
——周博远。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