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祁韫泽打断她,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她立刻噤声,“这是我们祁家的家事。”
柳霜序站在一旁,感受到手腕上祁韫泽手指的温度。
她微微抬眼,看见他侧脸紧绷的线条,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母亲。“祁韫泽松开柳霜序的手,上前一步,“我知你想让我休妻,可木已成舟,绝无休妻可能。”
祁老夫人被儿子的话噎住,脸色由青转白,手中的帕子绞得更紧。
她猛地站起身,檀木椅子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好,好得很!”老夫人声音发颤,指着祁韫泽道,“国公府送来一个宋千月,就已经让整个祁家沦为京城的笑柄,如今又多了一个柳霜序,不说旁的,就说她在大婚当日做得那些事情,就足够让整个京城都戳你我的脊梁骨了……”
“要是换到了别的府上,只怕她已经被休弃千万次了。”
祁老夫人话音未落,祁韫泽的脸色已彻底沉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母亲慎言。”
屋内骤然安静。
祁老夫人被他这一声震得心头一跳,但很快又挺直了腰背,怒道:“怎么?我说错了吗?难道不是她在大婚之日闹出了笑话!?”
柳霜序指尖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那日之事,她分明是为了给她柳家翻案,可如今却成了她洗不掉的污点。
祁韫泽眸色沉沉,声音却异常平静:“母亲既然提到那日之事,那儿子便不得不问一句——”
“陛下如今看重我,要是霜儿的言行真的丢人,陛下又怎么可能会不劝我呢?”
他的话像一柄利剑刺破满室凝滞。
祁老夫人踉跄后退半步,扶着案几的手背青筋暴起。
“你……你这是拿陛下来压我?”老夫人声音发颤,翡翠珠子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陈玉筠突然扑通跪下:“表哥别气,今日都是圆荷多嘴惹的祸……姑母这些年为了祁家,为了表兄操碎了心,都怪圆荷多说了一句,才惹得姑母对夫人动了气,表哥要是真的有气,也朝着我发吧。”
她仰起脸时,一滴泪恰到好处地滑过脸颊。
柳霜序注意到祁韫泽的指节泛白,那是他压抑怒气的征兆,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角,指尖在暗纹锦缎上划过一道几不可见的痕迹。
“母亲。”柳霜序突然向前一步,裙摆扫过满地翡翠珠,“儿媳愿每日来侍奉饭菜,只求母亲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懂什么!”老夫人瞳孔皱缩,只当她是故意做戏给祁韫泽看的,“我守寡十年,这才给祁家换来了一个好名声,却因为你,惹得外头不少的人对祁家有了意见,你如今还来我面前假惺惺,你当真是要气死我——”
她不禁捶胸顿足。
祁韫泽一把将柳霜序往后拉了拉,道:“那母亲不放说说,到底是那些人对咱们府上有了意见,我一家一家去问,看看这门陛下都认可的亲事,他们哪家敢跟陛下唱反调!”
祁老夫人一时语噎。
她不过是故意用这样的话来祁韫泽,想叫他改变心意,却不想他竟然这么问。
祁老夫人被儿子的话噎得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此刻涨得通红。
她猛地抓起案几上的茶盏,却在即将掷出的瞬间对上了祁韫泽寒潭般的眼睛。
“母亲。”祁韫泽声音很轻,却让老夫人手腕一抖,“这盏钧窑天青釉是父亲生前最爱。”
茶盏被重重放回桌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陈玉筠见状连忙上前,却被老夫人一把推开:“好一张巧嘴!不过进门几日,便挑唆的我儿与我这个亲娘反目,要是再留你,只怕这个家是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来人——”
“拿家法——”
柳霜序正要开口,祁韫泽却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她的身前:“娘息怒——”
祁老夫人一声令下,外头候着的婆子立刻捧着一根乌木家法进来,那家法打磨得油亮,上头缠着红绳,一看便知是常年备着的。
柳霜序静静站着,目光落在那家法上,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祁韫泽却先一步抬手,直接拦住了那婆子,声音低沉而冷硬:“我看谁敢动她。”
婆子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退后两步,不敢再上前。
祁老夫人见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祁韫泽道:“好啊,好啊!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连家法都不放在眼里了?我今日若是不教训她,日后这府里还有规矩可言吗?!”
祁韫泽面色不变,只淡淡道:“母亲要是真的想要教训她,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也不能拦着,只是今日陛下突然问起霜儿那日敲登闻鼓的事情,想着见她,问个清楚——”
“母亲要是这个时候动了家法,儿子可没法跟陛下交待。”
祁老夫人听到‘陛下’二字,脸色骤然一变,举着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发白。
屋内静得可怕,连陈玉筠绞帕子的声音都停了。
柳霜序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祁韫泽。
她原以为陛下会碍于国公府和明安王,不肯细问自己,不肯为了柳家翻案,如今看来,都是自己太过沉不住气了。
祁老夫人自然不好再次阻止,只得挥了挥手,让人出门去。
柳霜序坐在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纹路。
车帘被北风掀起一角,漏进几缕刺骨的寒意。
祁韫泽坐在她对面,膝上摊开一卷兵书,却许久未翻一页,沉水香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浮动,掩盖不住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陛下……”柳霜序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车轮声碾碎,“他当真要见我?”
祁韫泽抬眸,烛光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金芒,他忽然倾身向前,伸手去看她的膝盖。
“还疼吗?”他答非所问。
柳霜序下意识要把自己的腿收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