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二年的端午,是庄韫兰第一次参与皇宫版的赛龙舟。
东宫的时候是位份不够,没资格出席内宫的盛会。
去年她身份虽然够格出席了,但是胎还没坐稳。
为了保险起见,庄韫兰就告了假,没参与这个在西苑一待就是大半日的盛会。
五月份的太阳已经有些晒了。
嫔妃们这边已经搭起了遮阳的棚子。
皇后居中而坐,庄韫兰和沈贤妃一左一右,并排坐在她身侧,其余嫔妃的席位则是按位份在她们身后排开。
旁边是奉召入宫共乐的诰命夫人和公主们。
虽然看的是一场龙舟赛,但是皇帝却并不与女眷们坐在一处。
他在另一处高台与群臣共饮,据说龙舟赛结束之后,还会带领亲信重臣登高插柳。
女眷们这边与皇帝所在的高台遥遥相望,但观赏龙舟赛,都是绝佳位置。
湖面十数艘龙舟彩带飘扬,公主那边就有人提议,要出彩头赌一赌魁首。
辈分最高的咸宁大长公主并未败坏妹妹与侄女们的兴致,阔绰拿出十两金元宝做彩头。
有她打头,旁的公主们也纷纷令宫人记下自己看好的队伍,各自拿了彩头放在托盘上。
到了怀庆长公主那儿,有人先她一步笑道:“怀庆妹妹这个,就不必问了,你们只管记她赌从左边起的第四艘龙舟赢就是,总归我们未来的妹夫就在那艘龙舟上面呢,我们怀庆妹妹不赌他赢,却又赌谁赢?”
怀庆长公主让她逗的脸颊一红,晃神之间头顶就是一轻,竟然是说话的人直接从她发髻边抽走了一支镶宝金钗,径自放在宫人捧着的托盘中了。
她催促宫人:“快记好,我也押这艘呢,即便是输了,也全当是为了给我们未来的妹夫捧场了。”
当众被人抽了钗子,虽然发髻未乱,怀庆长公主也难免有些羞恼,只是不好在这样的场合发作。
咸宁大长公主注意到侄女们那边的动静,笑容有些淡的转身看过去,“怀庆面皮薄,瑞安,你就不要再打趣她了。”
瑞安长公主掩唇嗔笑,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就知道姑姑最疼怀庆,我们竟像是白捡的,逗一逗也不成了,罢了罢了,姑姑既然都开了尊口,那我们再不言语了就是。”
咸宁长公主笑容更淡的随口与她趣了一句,就转回身去看龙舟赛了。
坐在怀庆长公主身边的人轻声安慰她:“皇姐犯不着和瑞安皇姐生气,她驸马没你的好看,就是嫉妒你呢,你要是为这个恼了,她才要开心。”
怀庆长公主嗔她一眼,“张口驸马,闭口驸马的,改明儿你也到了选驸马的时候,看你怎么说。”
那位长公主挽住她笑说:“那我当然也要选好看的了,起码也得比瑞安皇姐的驸马好看才成。”
怀庆长公主点点她的额头,不说话了。
公主们那边开始押注之后,后妃这边皇后也让人拿了对金钗出来添彩头。
押的虽然是哪只龙舟队伍能赢,但是女眷这边出的彩头,给的却不是胜出的队伍,而是押中了头名的人。
所以托盘之上,除了金银元宝之外,也有不少是女子戴的首饰。
皇后添了对金钗之后,庄韫兰和沈贤妃也各添了一支簪子做彩头,后面的嫔妃有拿镯子的,也有直接添元宝的。
诰命夫人那边还是令国公夫人打头,但宣德侯夫人之后,却是另一位有些面生的夫人跟上添彩。
皇后知道那是武信侯的夫人。
当年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初代武信侯也是有大功的。
只可惜太宗朝北征鞑靼的时候,初代武信侯最有出息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短暂的哀荣之后,武信侯府就此沉寂了几十年。
现在的武信侯府,在勋贵之中已经不怎么能排得上号了。
武信侯夫人在贵眷之中,自然也就十分低调。
还是最近武信侯夫妇的长孙被钦点为大皇子的伴读之后,武信侯夫人才开始多了些话。
皇后原本还以为皇上是不喜欢大皇子,所以才会从一个稍显落魄的侯府给大皇子挑选伴读,还是见过武定侯的那个孙儿之后,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那小公子才多大的人啊,不管是背书还是拉弓,都是有模有样的。
而且,现在大本堂只有康哥儿一位皇子在进学,皇上担心康哥儿寂寞,除却定了武定侯长孙做大皇子伴读之外,还又点了几位重臣家的子孙也一块进大本堂读书。
这些人里面既有勋贵之后,也有清流子孙。
皇后知道之后,不免替大皇子微微松了一口气。
而皇帝为大皇子所费的心,也略微减轻了皇后心中的压力。
她端坐在席位上,沐浴着湖畔微风,笑看热闹的龙舟赛。
十数艘龙舟彩带当风,在两岸锣鼓声中竞相向着终点而去。
赛场情况几经变化,宣德侯次孙所在的龙舟最终以半丈之差输于左数第六只龙舟。
船上穿靛蓝色锦袍的公子丢掉船棹,狠狠瞪一眼身后穿青玉锦袍的公子一眼,扭头便走。
旁边的玄袍公子被他唬了一跳,回过神来,先是拍拍青玉袍公子的肩膀,然后赶紧去追蓝袍公子。
“好了好了,”他伸手哥俩好的搭住那蓝袍公子的肩膀,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德他心里面不好受,哪还有心情夺什么魁啊,大家都是兄弟,你就别生气了。”
“兄弟?”蓝袍公子冷笑一声,“别是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上赶着要跟他做兄弟吧?从前他专心在国子监读他的书,搭理过我们几次?如今书读不成了,可逼他做驸马的又不是我们,凭什么拿冷脸给我们看?旁的龙舟站几个人就有几个人使,我们倒好,搭个不出力的,还赛个什么意思!”
玄袍公子又让他唬了一下,赶紧叫他低声,“不要命了!”
蓝袍公子自知失言,撇过头去,不说话了。
玄袍公子叹息一声,“元德终究是可惜了,要是被逼着娶公主的人是你,你也准得难受,更何苦元德还跟我们不一样呢,你啊,就别跟他置气了,改日我摆一桌,请你们吃酒,你可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
蓝袍公子心道,你先请动姜元德再说吧,他曾经只是不愿意跟他们去斗蛐蛐,如今却是连吃饭都叫不动了。
但到底是一块长大的情分,几句牢骚之后,蓝袍公子还是半推半就的让玄袍公子给拉回去了。
但是湖畔刚刚走下龙舟的勋贵公子之中,却已经不见了姜元德的身影。
玄袍公子连忙拉住个宫人问:“可看见宣德侯府的二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