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提起“爹爹”二字时满是敬佩儒慕,太子突然有些触动。
庄氏与她的父亲,显然是与他和父皇完全不一样相处模式。
太子有点想了解更多庄氏入宫前的时光了。
关乎她与她的家人,也关乎她是怎样长成如今这般招人喜欢的模样。
金主爸爸感兴趣的事情,庄韫兰自然愿意讲。
能光明正大的怀念家人,对她这样的小嫔妃而言,也真是很难得的机会。
太子听着她讲,眼前就慢慢浮现出了她未曾入宫时的模样。
父母慈爱,兄妹和睦,真正是天伦之景。
太子又想起了他病中的父皇,此刻他应该正与绍王对坐,听他讲着封地的趣事吧。
只是他真正看着的儿子,也并非是绍王。
而于太子来说,皇上更是从非慈父。
他从未予他任何的父子温情,但却也以皇帝的身份,将所有为皇者应有的本事,对他这个太子倾囊相授。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成为如今的他。
太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眼前忽而是景朝的江山河川,忽而又是皇上的模样,那一张张交叠的面孔,有时是严肃的,有时是苛责的,有时又是冷漠的……
可到最后,留在太子眼前的,却是今时今日那老态已显,甚至因掩藏着的重病折磨,而显现出几分力不从心的父皇。
太子还是辨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但庄氏那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和语调,却在不知不觉间,抚平着太子波动的心绪。
……
宣成二十九年六月二十八日,自登基后便勤于政事的天子第一次无故停朝。
那场掩在风寒之下的疾症,终于再也藏不住了。
风声鹤唳的氛围,从东宫蔓延至整个皇城。
连近乎于与世隔绝的内安乐堂,都因天子病重的消息显现出了几分紧张。
满身惬意的,大概只有对镜贴花的涂娘娘了。
教导楚氏宫规道理的内官一走,涂娘娘就心情大好的把这位太子婕妤唤到了身前。
天子病重,楚氏自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将近两年的禁锢与折磨,已经将她的心气消磨掉了大半。
相比祈祷太子御极之后,还能记得她这个流落内安乐堂多时的妃妾,楚氏更盼望慈和仁善的薛皇后能想起她,给她送些伤药。
楚婕妤现在不会再挨手板了,御前内官让她抄的那些东西,她现在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完美无缺的写出来。
但是她的腿,已经跪废了。
即便是在六月的天,膝盖都是针刺似的疼。
至于涂娘娘去年那句仿佛是一时兴起的话,楚婕妤就更是没有心思考虑了。
大概也是诓她玩的吧。
“看你这副扶不起的烂泥模样,”涂娘娘看见死气沉沉的楚婕妤,就嫌弃的拿帕子掩住了口鼻,好像楚婕妤身上沾染到了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似的。
然后,她却又倏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瘆的楚婕妤打了个寒颤。
“也罢了,”涂娘娘歪歪斜斜的仰靠在那张掉了漆的罗汉床上面,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此刻却亮的骇人。
她饶有兴致的说:“虽然我还是看不上你,但看在我今日心情大好的份儿上,就给你讲讲那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