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性脑瘤的几率本来就微乎其微。
柳岚这样随性性格的人,应该也不会想生命的最后一程是在无休止的化疗和手术中度过,最后形同枯槁地死去吧……
顾临昀沉默着,五官线条清晰立体的一张脸上依旧冷峻,可是浅色的瞳孔里却如深海之水,看似平静,实则暗处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顾家从小便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他的衣食住行,行为举止,全部都严格的按照固定的标准执行。
他就像个输入固定程序的机器,每天都得完成顾家人特定的指令。
因为他是继承人,所以他凡事都应该以家族利益为先,不允许有自己的时间,不允许有自己的爱好,甚至就连朋友都是利益交缠的刻意安排的。
他被数不清的规则囚困在樊笼里,这种情况在他的母亲柳凝去世之后更为严重。
从前他每个礼拜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跟母亲相处。
这是幼年时的顾临昀为数不多得以喘息的机会。
后来,他连这点机会也没有了。
他被顾家推着往前走入深渊,永无休止的利益交换,危险试探,虚与委蛇让人厌烦。
他身边的所有人看似温和,实际背地里却拿着刀,分不清什么时候就会给他沉痛一击。
而他也被迫选择带上冷漠的面具。
后来还是柳岚孤身一人闯进顾家把顾临昀从囚笼里解救出来。
柳岚是他敬重的长辈,也是拯救他出深渊的英雄。
顾临昀不希望她就这么离开。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存活的概率,也该尝试一下不是吗?
柳岚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脸上露出笑,眼里闪过怀念的情绪。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把你从顾家抢回来,带去了孤儿院吗?”
她那时候刚跟顾诚离婚,还因为不慎跌落楼梯流产,导致终身不孕不育,后来又得知亲姐姐意外身亡。
多重的打击让她不堪重负,可她没有崩溃。
她记得姐姐的孩子还留在虎狼环伺的顾家,于是她孤身一人闯进顾家把人连夜带到深山的孤儿院。
“记得。”
顾临昀的声音暗哑。
柳岚像是没察觉到似的,脸上一派轻松。
“后来要不是柳家那群人威胁,我高低也要再留你个半年时间再回去。”
顾临昀嘴角弯出些许弧度。
深山孤儿院里潮湿的斑驳墙壁,掉漆的窗户,还有一翻身就吱嘎吱嘎响的木架床。
物质条件虽然艰苦,但那半年但却是他最自由的时光。
柳岚收回看向远处天空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外甥。
“人这一辈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柳家大小姐的身份曾经让我觉得窒息痛苦。”
“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可是以哪种方式离开,这一次我想自己选……”
顾临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劝说的话像是被塞子堵住的水龙头,此刻纵然有千言万语都吐露不出半点。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那凌璐怎么办?您不打算告诉她吗?”
以她的性格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难过吧。
这回轮到柳岚不说话了,直到顶楼花园的太阳照到皮肤微微发热,她才缓缓开口。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那孩子重情义,我担心她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