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定下要走陆路,刘庄便叫家中护院打手,都一路跟着,便是有不肯往京师去落脚的,也给足了赏钱,叫其暂且护送一道。
如此一路往北,当夜在驿站歇息一宿,次日里又因嫡子闹了脾气,耽搁了些时候,等到日上三竿了,方才从驿站里出来
及至高邮州前一道山路,却突然从山林里蹦出十七八个土匪来,个个气势凶悍,领头大汉右脸上一道刀疤,更添三分凶气,见着刘家车队,张嘴笑道:
“此此什么来着?”
身后一个略高瘦的人影凑上来低声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算了,那前面的,这是要上哪去?爷们几个少了收成,借几两银子花花。都是乡里乡亲的,老爷可舍得发发善心?”
护院们略作惊慌,旋即赶忙将车队停下,摆开阵势,
刘庄从马车里钻出来,一袭大红官袍在山风吹拂下烈烈招展,显得气度不凡,打量前头的土匪,听着那一嘴的外地口音,也不知道那土匪口中“乡里乡亲”是怎么论的,皱着眉头道:
“好大胆量,瞎了你们的眼睛,连朝廷命官的车队也敢劫?本官尚有要事,不与你们耽搁,还不赶紧把路让开。”
几个土匪各自瞧瞧,齐齐嗤笑一声,那领头的刀疤汉子眼神一边打量这些护院,一边缓缓从腰间掏出两把匕首来,笑道:
“老爷的官威再足,只是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少不得要冒犯一回,也只得请老爷暂且发一发善心,回头咱们都给老爷建祠堂。”
刘庄眼见这伙土匪居然不怕官,心里一惊,只当是遇见了不要命的,自己家眷都在其中,左右想想,也不欲节外生枝,招过管家,先送了五十两银子去。
这伙土匪接了银子,随意看了一眼,便往身后一丢,仍不肯让开,只是笑呵呵的盯着刘庄,刘庄心头大怒,只觉此番真是虎落平阳:
“五十两犹不知足!尔等真是好大胃口!”
“老爷这样多车驾,必是千金万金也有,咱们弟兄这样多人,五十两如何够分?还是请老爷再发发善心才是。”
刘庄暗自忍怒,恨声道:
“既如此,你要多少,且报个数来!”
那刀疤汉子与左右略作商议,估摸了个大概,便笑道:
“不敢从老爷嘴里抢食,只求老爷指头缝里漏出来些赏也就够了,不必太多,若有五十万两,咱们哥几个不但不敢再拦着,还能护着老爷一道走哩。”
刘庄瞪大眼睛,左右看看自家的护院,眼见一个个还算冷静,并无多少惧意,定了定神,气笑道:
“好个不知死活的草寇,张口就要五十万两,老爷我便是有,只怕你也拿不动!左右,将这起子歹人全都拿下!”
那刀疤汉子却眼神一亮,喃喃道:
“好个老官儿,你还真有!”
眼见一众护院一窝蜂冲上来,先乱了自家阵型,土匪们也嘿嘿一笑,挥刀迎上,惨叫声,惊呼声陡然便响起来,惊起道旁林中无数老鸹。
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又安静下来。
“三爷,这些东西咋弄?”
钱旋扫视一圈,将匕首上的血迹在那件大红官袍上擦干净,低声道:
“金银细软都带走,大件儿就在路上砸了,作个样子。”
土匪们纷纷应诺,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一通搜刮打砸,旋即又飞快的钻进林子里,消失不见。
“啪叽”一声,周衡一脚踩死爬到跟前的一只蠕虫,他跟着黄鹤,到了广州,又坐了大半天的船,才寻到这座小岛,叉着腰,皱着眉头问道:
“九爷,你带咱们到这鬼地方来做什么?咱们的仇不报了?”
走在前头的黄鹤闻言,忙转过身来,如今黄家覆灭,就剩他一个,也不敢再摆什么架子,闻言忙道:
“诸位弟兄一路护送在下到此,诸多恩义,不敢忘却,那林家师徒下此毒手,此仇焉能不报!
我带诸位来此,正是要请诸位再看看我们黄家的能耐!有这座岛,咱们黄家东山再起,就要不了多久!”
黄家遭逢大变,黄鹤此时身上也没有了早前的诗赋风流,一言一行里,反倒有了些黄云生前的狠辣,说起报仇这话时,口齿中直冒寒意。
周衡又皱皱眉头,瞅了一眼被自己踩死的蠕虫,鞋底在一旁擦了擦,沉声道:
“咱们这些年受黄老爷的恩义,吃饱喝足,如今黄家虽遭了难,这恩却不能不报,既然九爷有了主意,那就动身吧,若果真黄老爷留了手段,那是再好不过。”
周衡既发了话,其余护卫也不好多说什么,眼神闪烁一二,便也都跟上去。
黄鹤继续带头走在前面,心中暗叹:
黄家一夕破败,这些人之前虽吃着我黄家的饭,如今走了上千里,那点恩情只怕也早都磨灭了,好在太爷慧眼识人,有这周衡一路压阵,才能不叫这几个生出歹心来,灭门之仇,不可不报!且等着罢
几人穿过一片林子,陡然间便遇见一处河口,人来人往,热火朝天,不时还有些穿着黄家家仆的人影来往其中,挥舞长鞭,高声喝骂。
众人都看呆了眼,黄鹤得意一笑,终于放下心来,领着众人过去:
“我黄家纵横扬州数十年,连江家尚不能比,那林家师徒如何能知我黄家底蕴?些许浮财,丢便丢了,只要这里还在,我黄家便根基未失!”
黄鹤转过身来,眼神诚恳的望着一路跟着他来的周衡等人,沉声道:
“诸位高义!我黄鹤铭记于心,你们放心,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还能再回扬州去!”
众人望着前头已经迎上来的众多家仆打手,神情俱是一变,都连忙客气起来,周衡扫视一眼,见着那河口露出来的半截船身,也高兴起来,咧着嘴,冲黄鹤不住点头。
就在他们出发的那处港口,不知何时,又来了许多穿着各色衣裳的汉子,领头一个年轻人,腰间一把单刀,付了船费,也已往这海中行来